仓促的步伐,屋子的门被推开,嫣然姊一声惊呼、狂奔到我身旁,扯下肩上的斗篷包裹在我身上,将我紧紧抱在她的怀里。
    诗瑀哥只匆匆瞥了一眼,便站在门口、别开了目光。
    我那时候的样子,肯定就像个被人玩坏,随手丢弃的玩偶,凌乱颓然地瑟缩在空荡荡的地上。
    “小夕……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感觉到嫣然姊的眼泪如倾盆大雨般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清晰地滴落在我冰冷的脸颊,一滴一滴,都是温热的。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嫣然姊的额头紧紧靠着我的额头,紧紧抱着我,彷彿一放松手,我就会从她怀里消失似的。
    我像是冰冻住的尸体一样,全身毫无知觉、冰冷僵硬。我知道,她是想把自己身上的所有温度传给我,好让我感到温暖一些。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头一阵灼热,话又哽在了喉咙里,我只有无声地流下泪水,证明我还有一丝气息尚存。
    “对不起……对不起…………”
    嫣然姊就这样紧紧地抱着我,一直重复着,不断重复着,一声声地跟我道歉,她哭得声嘶力竭,好像她才是那个受伤害的人,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可她明明没做错什么,也没对不起我什么。
    ……………………………………………………………………
    氤氳的水气飘散在空气里,我坐在浴桶中,热水的温度浸透我的肌肤,白烟裊裊上升,却带不走我身上的疼痛。
    他们在我身上的每一寸,都留下了痕跡,看见这些触目惊心的红痕,我一下子又回到了那间黑暗的小屋子,被他们压在身下蹂躪、佔有,恐惧、嫌恶、噁心、无助、绝望向我无情地袭来,将我撕扯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我拿起澡巾搓洗着手臂上的痕跡,试图把痕跡洗去,却无济于事。或许正如我一般,这些痕跡将伴我一生,将永远成为我无法抹灭,我已非清白的事实。
    我依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搓洗,搓得整个手臂都通红了、都要搓下一层皮来了。
    “小夕!”
    嫣然姊拉住我的手,我挣扎着要甩开她,她从后面抱住了我,我才不再挣扎。
    “小夕,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
    嫣然姊抱着我,又哭了起来。
    在我的映象里,嫣然姊一直是一个特别坚强、特别要强的女子,她从不轻易流泪,我以前确也没见她哭过。
    上一次……还是两个月前,凤家、李家、范家遭灭顶之灾时,儘管是那个时候,嫣然姊也只是沉默无声地流下泪水,强忍悲痛,坚强的安慰我、保护我。
    可是这次,我知道,嫣然姊是真的忍不住了,是真的哭了。
    我忽然感到很内疚。是我自己不小心遭人暗算,现在……却连累嫣然姊这么难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我握住嫣然姊的手,她也紧紧地回握住我的手,我好像找回了我的声音,我放声哭了起来。
    我们放声大哭,分不清到底谁比谁大声了。
    ……………………………………………………………………
    嫣然姊环抱着我坐在榻边,轻轻拍着我的背,像是个温柔的母亲在哄孩子入睡一般,我就靠在她温暖的怀抱里,感觉好安心、好安心。
    诗瑀哥推门轻步走来,递上一碗热腾腾的粥,“让她吃点吧。”
    嫣然姊接过了碗,柔声对我道,“吃点东西吧。”
    我的胃反抗似的一阵翻搅,我摇了摇头。
    “好,那我们不吃了啊。”嫣然姊拍拍我的肩膀,把碗递还给了诗瑀哥,“你去休息吧,我陪着小夕就可以了。”
    诗瑀哥沉默地点下头,把碗留在桌上,回到房间另一角屏风后的床位去了。
    那晚,嫣然姊和我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睡着,我们只是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安静地直到天亮。
    我知道,其实诗瑀哥也没睡,整整,陪我们坐了一夜。
    我握了握嫣然姊的手,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她说,“我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我的心已静若止水,彷彿昨日的恐惧只是我的一场恶梦,或许所有惊梦乍醒之时,有一人能给予一个拥抱、一个眼神、一句“我在”,可能就真的,仅是一场惊心的梦魘。
    其实……我也只是凭着这片刻的安心,为自己编织一个梦境,为自己寻找一个出口,想逃离、想躲避世人异样的眼光,可终究……无处可藏。
    像是一场梦醒,我发现我是躺在地上醒来的。
    “还好吗?”
    白无常坐在我旁边,微微侧过脸的样子,又让我有分恍惚,彷彿又看见了他。
    我坐起身来,感觉一身疲倦,由心而外的蔓延,我叹了口长气,觉得胸口有些闷。
    “没事。”我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白无常望着我片刻,轻声地说道,“其实,你可以跟我说,我愿意听。”
    我皱起眉头,闷笑了声,道,“我以前没和任何人说过。”
    我从没同任何一个人说起过我那一夜的经歷,甚至是嫣然姊和诗瑀哥也没有,或许就像我自己每一次想起,我都会无比恐惧,所以我都尽量不去想,可能……就会多几分安心吧。
    “我知道。”白无常转过面去,“我是想,或许你心里能好受一点。”
    “好受一点……”我笑了起来,问它,“你知道,怎么样能好受一点吗?”
    我拿着手里的刀,在磨刀石上细细打磨,“嚯嚯”的响声在空寂的庭院里回盪,好似把刀抵在心前,一寸一寸的推进,一声一声都像是凌迟。
    那两个人渣被我倒吊在树上整整一个时辰了,倒是还精神着,挺能又喊又叫的。
    “凤朝夕你疯啦!放我下来!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我把刀拿到眼前,指尖轻抚过刀刃,锋利的的刀刃划开我的皮肤,鲜血争抢着涌了出来,我将手指放到唇前轻抿,有些甜、有些腥。
    我不急不徐地走到一口沸腾的大锅前,拿勺子搅拌了几下,接着提着刀走向那两个人渣。
    “凤朝夕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
    “凤朝夕你个疯子别乱来!……”
    看着他们徒劳无功的样子,我越发觉得有趣,他们越挣扎、越害怕,我越开心。
    我笔画着手里的刀,温柔道,“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锅或是刀,一人选一个。”
    “凤朝夕!你说什么我是不会选的!”
    我微微皱起眉头,露出略带失望的神情,“那么……只好我来帮你做决定了。”
    不等他回答,我扬手割断吊着他的绳子,在一声大喊里,他掉进了那口滚烫的沸水锅中,在锅中不断扑腾、喊叫。
    “凤朝夕……你放过我好吗?我、我求你了好不好……”
    “不、好。”我歪着脑袋语气温柔却冰冷地打断他,“当初我求你们的时候,你们不是也没放过我吗?那你告诉我,今天,我凭什么放过你呢?”
    手起刀落,我将他的手脚一段一段砍了下来,他就像是屠宰场里一隻牲口,任我宰割,他的血就那样溅了我一身。
    “你知道吗?我把他们煮成了一锅肉汤,很大锅的那种,那个味道啊……真的很大。”我闭目,仰着脖颈细语,“可是,我没喝任何一口,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个味儿啊……太臭了,像是从茅坑里挖出来的咁水,太噁心了,喝不下去。”
    我咧着嘴大笑,彷彿我刚才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得我都喘不上气儿了,一个劲儿地捶着胸口。
    估计白无常也会觉得我疯了吧。
    它冰凉纤细的手拉住了我的手腕,“你安心吗?”
    它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却忽然平静了下来。
    我安心吗?……不,再没人能给我片刻心安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了。
    “你可以靠着我,你太累了。”它没有再问我,只是安静地坐在我身旁。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靠着它单薄的肩膀,闭上了双眼。
    好像……是久未有过的安心。
    (第十八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