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

  腊八节的前一个晚上, 这场憋了许久的, 让这天色, 也跟着晦暗不明了几日的鹅毛大雪,终于是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向小园此时, 正坐在沈南絮房里, 同她的南絮姐姐一起, 两人亲亲热热的吃着饭。
  正好此时, 沈南絮的丫鬟凝秀, 端着一碗汤,推门走到了屋子里来。
  凝秀一掀开遮门的帘子,向小园眼尖,看到门外面白皑皑的一片,便问道:“凝秀姐姐,外面是下雪了吗?”
  凝秀先把热汤,稳稳当当的放到了饭桌上,然后笑道:“是啊向姑娘, 外面突然下起了好大的雪呢。”
  “奴婢跟着姑娘, 到这儿住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 见到沧都下如此大的雪呢。”
  “真的吗?”向小园闻言后,倒是有些坐不住了,“我打小就听师父说, 这北边儿的雪, 和我们南边的不同, 但是游走江湖,行医这么多年,他也没带我来过北方。”
  说到这里,向小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出去瞧瞧去。”
  沈南絮忙把向小园按回了椅子上坐好,然后又亲手给她盛了一碗汤,笑着说道:“这雪啊,就在门外边儿,跑不掉的,但是这汤呢,现在不喝,一会儿可就冷了。”然后又接着说道:“园儿妹妹你先喝汤,一会儿我陪你出门,咱们一起赏雪。”
  “那敢情好…”向小园闻言后,也就没有着急,而是安稳的坐在椅子上,开始欢欢喜喜的喝汤,“南絮姐姐,你说咱俩一会儿出去堆个雪人,是不是到明天,雪人也不会化呀?”
  沈南絮拿着手里的帕子,笑着帮向小园擦了擦嘴角,“是的呀…这沧都的雪呀,只要落下来了,一个冬天都不会化呢。”
  “哇!”向小园闻言后惊呼了一声,“竟然如此神奇吗?那这个冬天,我就待在北边不走了,我一定要好好的,来赏赏北方的雪景。”
  “那正好…”沈南絮笑道:“园儿妹妹,你不若就留在南青客栈,先过完这个冬天?”
  向小园虽然有些心动,但还是推辞道:“可是南絮姐姐,我之前答应了我朋友,跟他到京城里去住一段日子。而且他身子不好,我还得到京城,去帮他调理一下。”
  “好…”沈南絮爱怜的,摸了摸向小园的小脑袋,说道:“那等园儿妹妹在京城待腻了,便来这沧都,找你南絮姐姐可好?”
  “好!”向小园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说道:“南絮姐姐,你瞧瞧,我汤都喝完了,咱们快出去堆雪人吧。”
  沈南絮无法,只好让凝秀,赶紧去准备两个手炉,又亲自把向小园的那件,银鼠皮的披风给她系好,然后又给她戴上了披风上的帽子。
  接着沈南絮塞了一个手炉给向小园,便陪着她一起,掀开了门帘子,一起到屋外去玩雪。
  刚推开门,寒风裹挟着雪花,扑簌簌的就往人脸上落。
  向小园这时也不嫌弃冷了,迫不及待的就跑下了台阶,站在院子中间,开始转着圈圈。
  天上的鹅毛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往下倾洒,不一会儿,就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在月亮的照映下,院子里的一切,都彷佛被镀上了一层银色,白澄澄,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向小园站在院子里,头上虽戴了帽子,但是雪下得太大,还是兜头兜脸的,往她脸上,脖子缝.里.钻。
  沈南絮见向小园傻呵呵的样子,怕她到时候受了凉,便又让凝秀去拿了一柄伞过来。
  亲自把伞撑开后,沈南絮走到了向小园的跟前,替她挡住了些风雪之势,说道:“园儿妹妹,现在雪下得太大了,咱们先去廊下避一避,等一会儿雪小了,姐姐再陪你堆雪人。”
  向小园站在雪地里手舞足蹈了半天,此时一张小脸,也被冻得是红扑扑的,她闻言后笑道:“是我太心急了,这外面怪冷的,南絮姐姐,你先回屋里等着我罢,我在廊下略站一站,这就回去。”
  沈南絮见向小园这口是心非的小模样,不由得就想笑。
  她想到了小丫头五岁的时候,豆丁儿点大的小人,跟她师父吵架的时候,也是这么的言不由衷。
  便说道:“我不冷,我也许久没见过如此大雪了,正好趁此机会,陪着园儿妹妹一起,赏赏这雪景。”
  “不过咱们可不能冰天雪地的,就这么站在下风口,听姐姐的话,咱们先回廊下去待一会儿。”
  向小园知道沈南絮是为了她好,便也从善如流的,跟着她走回了廊子里。
  “南絮姐姐,我活了十五年,还没见过如此大的雪呢。”向小园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这漫天的大雪。
  沈南絮闻言后笑道:“这么大的雪,就算是在北边,也不是常见的呢…园儿妹妹倒是有眼福了。”
  后来又等了一会,凝秀见这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密,越落越急,便劝道:“小姐,向姑娘,咱们先回屋里吧,外面实在太冷了。而且这雪啊,一时半会儿的,且停不住呢。”
  “等明天早上起来,奴婢再陪姑娘来堆雪人。”
  向小园知道,一行人,就这么在屋外面干冻着,也不是个事儿,便说道:“行,那凝秀姐姐,明儿你可要早早的,就把我喊起来,咱们说好了。”
  “奴婢答应您…”凝秀笑道,然后她又赶紧掀起了门帘子,说道:“小姐,向姑娘,赶紧进屋里去吧,奴婢去给你们打水洗漱,暖暖身子。”
  后来向小园,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又和沈南絮两人,窝在一张床上,亲.亲.热.热的说了半宿话。
  直到后来,向小园困的实在受不住了,眼皮子不住的打着架,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凝秀依着约定,倒是想来叫向小园起床。
  但是沈南絮心疼她昨儿睡得晚,轻手轻脚的起身后,说道:“反正这雪也不会跑,不拘什么时候都能堆雪人,让园儿妹妹多睡会子吧,先别把她喊起来,她愿意睡到什么时候,便睡到什么时候。”
  凝秀看着向小园,睡得红扑扑的一张小脸,笑着答应了下来。
  等洗漱完毕,沈南絮坐到了外间,一边儿在凝秀的服侍下吃早饭,一边说道:“今天的食材要提前准备好,子星特地打了招呼的,估计这次他这个朋友,应该来头不小。”
  凝秀替沈南絮夹了一筷子的盐腌春.不.老,然后说道:“姑娘怎么没问问赵公子,他今日是有什么朋友要来?”
  沈南絮漫不经心的说道:“关我什么事儿呢,爱谁谁呗…反正我掌好厨,不就行了。”
  “姑娘…”凝秀闻言后欲言又止,“您总是这么的不上心,奴婢若是赵公子,奴婢早就寒了心了。”
  “亏的赵公子,这么十年如一日的,对您嘘寒问暖,奴婢觉得,您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该捂热了。”
  沈南絮闻言后,半晌都没有说话,末了把碗一推,筷子一放,说道:“算了不吃了,我先去前边儿客栈里瞧瞧罢。”
  “姑娘!…”凝秀一边儿帮沈南絮准备,出门的披风和手炉,一边儿问道:“您可是心里,膈应那个顾卿卿?”
  沈南絮摇了摇头,“我的心眼子,还不至于那么点小,一个烟花女子罢了,也是个可怜人,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原来是之前顾卿卿的突然来访,就让沈南絮有点奇怪。
  再加上昨个中午,岳行云与向小园两人,那个惨不忍睹的蹩脚演技,让沈南絮觉察到了些不同寻常的苗头。
  沈南絮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面,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意呢。
  毕竟赵子星的人品相貌家世,都摆在那里,他又对自己知冷知热的,关心了十年的时间。
  就像凝秀说的,这十年来,就算是个铁石心肠,也该捂热了,更何况,自己只是肉.体凡胎呢。
  所以昨儿个,在向小园回去拿行李的空档,沈南絮就派凝秀,去打探了一番顾卿卿的来历。
  顾卿卿此人,本就是盛名在外,而南青客栈里,南来北往的行人又多,最是人多口杂。
  所以不消得半个时辰,凝秀就知道了,这个顾卿卿,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在凝秀将顾卿卿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沈南絮之后。
  她看到自家姑娘,拄着头倚在桌子上,半晌都没有说话。
  所以在今天早上,凝秀才会有此一问,她以为自家姑娘,是对顾卿卿这个人,还有些膈应。
  “不是因为顾卿卿…”凝秀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您是不是……是不是还念着青…”
  “凝秀!”沈南絮不等凝秀说完,便喝止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这个人,这一生,都不配,我不配得到幸福。”
  “姑娘…!”凝秀不忍道:“事情都已经过去十年了,您又何必…何必再如此自苦呢。”
  “别再说了…”沈南絮推开门说道:“你今日,就别跟着我去前边儿了,留下来照顾园儿妹妹吧。”
  “等她醒了,伺候她用完饭后,便陪她出去堆雪人吧,中午再到客栈里来找我。”
  “是…小姐……”凝秀目送着沈南絮出了门,整理完桌上留下来的,剩饭剩菜之后。
  拿着一方帕子,边在外间做着针线,边等向小园起床。
  许是昨个儿,过得太过于心惊胆战,然后向小园大晚上,还跑到漫天大雪里,撒欢儿了一会子。
  接着她又强撑了精神,跟沈南絮聊了一晚上的天。
  所以今天,向小园不仅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起床后,她还觉得自己,有些头昏眼花的,鼻子里也塞塞的。
  凝秀听到了里屋的动静,赶忙放下了绣花绷子,绕过碧纱橱后,走到里间笑道:“园儿姑娘醒啦?姑娘说这雪一时半会儿的,也化不掉,让奴婢不要着急喊你起床呢。”
  向小园瓮声瓮气的说道:“多谢南絮姐姐替我着想,我就是好像,有些着凉了。”
  凝秀一边儿帮向小园穿衣服,一边关心道:“那奴婢一会儿,就去替园儿姑娘寻个郎中。”
  向小园闻言后笑道:“凝秀姐姐不用忙活儿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呢,再说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么点小病,不妨事的,咱们只消出门去堆个雪人,保管药到病除。”
  凝秀虽然知道,向小园的师父,是名顶顶厉害的神医。
  但是对于小丫头的医术,凝秀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此时听了向小园乱七八糟的药方,还是迟疑道:“这能行吗?”
  “行的行的…”向小园穿好衣服后,走到了外间,拿着自己的银鼠皮披风,就想往外跑。
  “嗳嗳,园儿姑娘你等等…”凝秀一把将向小园拖了回来,“早点都在锅上热着呢,我先去端过来,您得先乖乖的用了早饭,才能出门去堆雪人。”
  “好吧…”向小园垂头丧气的回到了椅子上,老老实实的等凝秀端来了些清粥小菜。
  好不容易吃完了早饭,向小园把筷子一放,就用她那瓮声瓮气的语调,兴冲冲的说道:“凝秀姐姐,你可得说话算话,我粥都喝完了,咱们快出去吧,不然一会雪该化了。”
  “化不了化不了…”凝秀无法,只好把向小园,里三层外三层的,给裹严实了,然后说道:“咱们先说好,等堆完了一个雪人,可就得回屋子里来,不然小姐回来看到了,奴婢就没好果子吃了。”
  “好的好的…”向小园闻言后忙不迭的点头,然后不等凝秀再说,一猛子就跑出了房门,开始在院子里,这也摸.摸,那也戳.戳,就跟没见过雪一般,满眼都是惊奇。
  “凝秀姐姐,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厚的雪儿呢…”向小园一边感叹,一边迈着步子在雪地里走,双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让向小园觉得很是好玩。
  凝秀此时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并两个煤炭球,然后笑道:“呐,园儿姑娘,堆雪人的东西奴婢都拿来了,咱们这就开始吧。”
  “好呀好呀…”向小园闻言后开心道。
  于是两人一起同心协力,在沈南絮的小院正中央,堆了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出来。
  等堆完雪人后,凝秀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应该已经快到正午了,便说道:“园儿姑娘,咱们走吧,去前边儿客栈里用饭,小姐应该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向小园闻言后,拍了拍雪人圆圆的大脑袋,然后跟在了凝秀身后,一起往客栈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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