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灵川说过他几次,他也改不过来,再加上她要忙于族中事务,慢慢地姐弟俩交流就更少了,只在年节时寒暄二句。
    好意无数次被拒绝,是个人都会心灰意冷。
    这次赶考也是一样。
    燕灵川从百忙中抽出空来,给燕晨准备了马车、仆从,干粮,以及足够他大手大脚花用的银两。
    燕晨拒绝了。
    他只要了马车,以及刚好够在路上,被驿站老板娘骂个来回的银两,又点了一名护院,便这样出发了。
    最后,他那因常年熬夜苦读、本就虚弱的身体,在赶考路上染了风寒之后,又因没钱抓药,久病不愈,嗝屁了。
    燕晨:
    思绪回笼,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点鼻塞了,赶紧放下书,起身关窗,而后熄灭油灯,回到床边。
    掀开棉被,一股阴冷的霉味和尘土味道涌入鼻腔,燕晨忍了忍,宽衣躺下。
    房间很狭窄,「书童」也就是护院耿明,睡的是驿站老板友情搬来的木板床。
    也不清楚他到底睡得舒服还是不舒服,鼾声震天,燕晨就是想睡觉,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他干脆闭目养神,思索起这个小世界的主剧情。
    和之前不同那些炮灰家人不同的是,这个小世界的燕灵川,在主剧情中有不少的戏份。
    她是穿越女主的对照组。
    江南丝织、蚕桑、布业发达,燕家如今在苏州城称得上是只手遮天。
    而二十年多年前的苏州城,却还有一个温家,与之鼎足而立。
    女主正是温家的小女儿,温罗青。
    家道中落,温家人并不甘心,温罗青也不知被谁灌输了「燕家打压温家,才使得温家一年不如一年」的思想,对燕家十分敌视。
    她想要重振温家的荣光。
    燕灵川很不巧,就成了温罗青眼中,她前期在苏州城的最大竞争对手。
    敌在暗我在明,燕灵川被数次下套,不得不断尾求生。
    燕家手底下的铺子和产业,就这样被温罗青吞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则被闻着血腥味围上来的鬣狗瓜分。
    最后,温罗青作为胜利者,步子迈向了京城。
    最终,她不仅成为了享誉天下的皇商,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而燕灵川,家财散尽,商誉被毁,唯一有可能指望得上的养弟,也早早在赶考路上病重而亡,几乎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此后她的一生,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孤苦无依。
    横竖睡不着,这具身体熬夜也熬习惯了,作息一时半会调整不过来。
    燕晨干脆坐起身,给燕灵川写信。
    燕家主当初给他请夫子时,唯恐养子长歪、品行不端,特意给他挑选的,都是善名远扬的老秀才。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满口之乎者也,学问够广,却不够深入,全都是表面功夫。
    最擅长的事,是对学生指指点点:你应该怎么样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怎么样。
    像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男女七岁不同席、君子动口不动手,吾日三省吾身、百善孝为先①
    种种条条框框,倘若精读、细讲,听者自然会有所受益。
    但这些夫子没有做到,只是一味地向燕晨灌输这种思想。
    导致本就因身份问题,心思敏感的幼童,最终长成了一个封建礼教思想下,正直克制的书呆子。
    燕晨微微叹气,安慰自己:好歹这个世界对他影响不大,只是保留了「性格正直」这一特点。
    比如现在,燕晨不断向自己灌输着:养姐虽和我交流较少,但对我帮助颇多,一个女子孤身在家,定然需要家人慰问。
    何况父亲已然离世,我更当遵循他的遗愿,多多关心、照顾好养姐,考取功名给她撑腰。
    诸如此类种种想法的洗脑下,燕晨微微一笑,终于可以提笔写信。
    他在信中,先简短地慰问了一下燕灵川,而后正直地提醒她注意照顾好身体。
    最后,燕晨开始卖惨:我出门后才知,一路上要花销的地方有这么多,驿站只有一张床,只好委屈耿明睡硬木板,他睡得极不踏实,鼾声能把屋顶都掀翻,我便生出愧疚来,只是苦于银两不够,不能换更好的客栈。
    我与同路的几位书生交流,更觉自身才疏学浅,只是以往不知,一本书竟要这么贵,若没有父亲和长姐,我恐怕此生一本书都难得可见。
    呃虽然后半段总结下来,就是「要钱,要很多钱」这几个字。
    但燕晨写完,仍旧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正直的光辉。
    他吹了吹信纸上的墨迹,满意一笑。
    等燕灵川让人给他送钱,没有了足够的流动资金,他倒是要看看,这次温罗青还怎么给燕灵川下套。
    对了。
    燕晨收好信,又想起一件事。
    景帝子嗣缘薄,先前两个儿子不是身体有疾,就是脑子有病,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唯一还算靠谱的幼子。
    幼子如今才十三岁,就被景帝火速立为太子。
    而主剧情中未来的皇帝,温罗青最大的靠山现在好像是个王爷?
    燕晨感到自己的正直之魂在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