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转过头来,看这永和宫的算账流水线,于嬷嬷又生出一种自豪感来:娘娘向来聪明,还会省事,不累着自己。
    今年刚过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皇后娘娘忽然病倒,登时扔下了一宫的事务。
    太后做主,所有宫务一应全交由永和宫,由贵妃代掌六宫。
    于嬷嬷原怕娘娘又要照顾公主阿哥,又忽然要接手这么多宫务,会忙不过来,谁知娘娘迅速成立了算账小分队,自个儿坐在那如常练字看书,只随机抽查账目,这月末月初清账最繁的时候,也没有手忙脚乱。
    且娘娘不但自己劳逸结合,还很注意宫人们的休息,每过五十分钟,总要敲青玉磬,让算账的宫女们都停下来歇歇。
    说来这青玉磬,还是今年三月娘娘生辰的时候,皇上送的。
    跟皇上养心殿用的是一样的款式,只是上头没有龙纹,只有祥云如意纹。
    外头的人总疑惑君恩为何数年如一日在永和宫常驻,但于嬷嬷却觉得很自然,她当时也只是被太后借到永和宫照顾初次有孕的娘娘,可这一来,就再也没有走,也不想走。
    “嬷嬷可是舍不得了?但娘娘可是吩咐过我们的,要看着嬷嬷不许多吃甜食呢。”秋霜见于嬷嬷拿着食盒有些发呆,就上前半打趣,也是半认真要盯着于嬷嬷交出甜食才放心。
    于嬷嬷这才回神,唉,人老了就容易走神。
    看着什么都容易想起一串子的事儿。
    她把手里的食盒搁在一张桌上,让众人上来拿点心吃。见到秀秀过来只敢拿一块边角上的重阳糕,就叫住她,用细纸垫着给她拿了一块嵌满了脆枣和果干的糕饼:“你这孩子,那边角料作甚,拿好的吃。”
    秀秀忙谢恩,然后托着走了。
    吃东西的地方在殿后侧的两条单独的长椅处,免得糕饼碎屑油脂弄脏了账目。秀秀边坐在最角落啃糕饼,边在心里悄悄算账:娘娘从不会让她们白干活,这半个多月多了算账的活计,娘娘早说好直接按页数算铜钱给她们。
    秀秀越来越明白,当时秋雪姑姑跟她说的,自个儿认字就安心了是什么意思。
    确实,虽说娘娘每日会让秋雪姑姑记下她们的工作量,也都贴出来公示着,五日结一次给她们。秀秀当然是最依赖信任秋雪的,相信姑姑不会少给她算一点儿。但信赖别人又跟自己能看懂字儿,看懂自己挣得银钱的安心不同了。
    姜恒还没进正门,迎面就看见院子里两座‘山’
    说是山一点也不夸张。
    御膳房总管常青站在下头,笑眯眯打千儿:“给贵妃娘娘请安,奴才特意带了重阳宴上摆着的塔糕请娘娘过目。”
    垒成九层的重阳糕,足有大半个人那么高。
    确实也很像一座精美的宝塔,每一层都是各种花样的糕饼,最上面还撒着如雪的白糖。
    姜恒看一眼都觉得自己血糖高了起来。
    “御膳房做了两个样式,一个富贵热闹些正对重阳佳节的喜庆,一个则配着重阳赏菊的清雅,外头只贴了些菊花瓣做衬,还请娘娘择一个。”
    姜恒就让秋雪往皇后娘娘钟粹宫走一趟,瞧瞧娘娘有没有醒,有没有精力见人。
    若是愿意,还是请娘娘来择重阳糕。
    秋雪答应着去了——永和宫地理位置的优越再次体现了出来,跟皇后钟粹宫就挨着。这一项优势在姜恒做贵人的时候还不显,但等她做了贵妃,常有事需要去寻皇后的时候,就显得非常必要了,这通勤时间短真是隐形福利。
    哪怕把皇上养心殿换给她都不住。
    果然秋雪很快回来了:“皇后娘娘醒了刚吃过药,说请娘娘过去呢。”
    于是姜恒就带着常青并数个小太监小心翼翼推着的两座‘塔’,一并转移到钟粹宫去。
    皇后娘娘病着,依旧在卧床,常青等内监都不得进内殿,只由钟粹宫的宫女来把两座糕塔推进去,不一会儿出来道:“娘娘选了贴了菊花瓣的重阳糕。到时配上菊花酒一起也应景。皇上素喜素雅,杯子也要换了青色菊花纹的,不要弄些大红大金的来。”
    常青领命而去。
    这两个样品自然就留在了钟粹宫,只等九月九重阳重做新鲜的。
    屋内皇后正倚在榻上,头上还带着出了风毛的抹额,显然是怕头着风,此时看着屋里两座塔,笑道:“这重阳糕塔家常也不做,只怕孩子们觉得有趣儿,一会儿本宫叫人给你推回去,让孩子玩去。”
    姜恒看了看能把两个孩子装进去似的重阳糕,不由笑了。
    皇后看她笑,不由也跟着眉眼一弯。
    又关切道:“本宫这一病,所有担子骤然都落到你肩上了。”
    姜恒自不能说什么没问题,她建了流水线自己退了,只道:“臣妾瞧着那些账本子就头疼,只好叫宫人帮着一起算。况且账目也罢了,只每日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儿,接连不断的来人回话。有两日臣妾到了夜里睡觉的时候,只觉得忙乱,却都想不起一天是怎么过来的。”
    皇后闻言大有同感:“自打皇上登基,本宫进这紫禁城来。也只有这些日子病过去,才睡了个整觉。”
    又懊恼:“如今是皇上登基九年的九九重阳,正该是大办的重阳佳节,偏本宫起不来,真是辜负了万岁爷。”
    姜恒见皇后是真的着急,虽病中脂粉不施,但说起此事双颊却泛红,像一片火烧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