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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02)

  斗兽场。
  这三个字让两人凝固在了原地。
  古罗马的斗兽场可不止拿来让野兽争斗,还包括奴隶,也许现在奴隶跟野兽都指向同一样东西。
  丧尸。
  嗷在吊床里翻大概是第三百个身的苦艾酒痛苦地掩住了脸,我是不是醒来的不是时候?
  木慈的脸色严肃起来,他把清道夫也叫醒了:相反,也许正是时候,考虑到我们接下来还有十几个小时,我们必须得去看看情况。
  清道夫跟苦艾酒往外看了看那映照着天际的火光,表情都不太好看,特别是听两人说了来龙去脉之后,变得更加难看。
  一分钟事态都会变化,更别说十几个小时了。清道夫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如果真的是斗兽场,问题就会变得有点严重了。
  要是某些人真的在收集丧尸,那么他们以为的尸潮很可能不是不存在,而是被困在某个脆弱的牢笼里,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这绝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刻。
  四人清点了自己的装备,没有开门,而是顺着消防梯直接离开了这栋公寓,往火光走去。
  在黑夜之中,明亮的灯火也许能指引迷失之人回家的道路,可谁也说不准,那到底是不是来自幽冥的鬼火。
  在火焰的照耀之下,四人能清晰地看到许多活人从黑暗之中走出,他们汇入队伍,就像是溪流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很快,一大片区域被各种各样的路障阻拦起来,只开放了一个入口,四人看见前面的人遵循着某种规则向守门人缴纳入场券,比如蛋白棒、肉罐头、甚至是几张明星海报等等,然后换来一个红印。
  如果不是所有人看起来都很落魄,木慈几乎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球赛。
  因为众人看上去都很平静、自然。
  他们也走过去,这才发现守门人是个独眼龙,他似乎总在观察什么,让人感觉到被窥探的不适感,左弦凑在木慈耳边很轻地说了句:汤姆来了。
  木慈的脸部肌肉忍不住抽搐起来。
  守门人虽然瞎了一只眼睛,但是记忆力却不错,他的声音嘶哑又古怪,仿佛爬行试探的蛇,望着肉罐头的独眼里流露出贪婪狡诈:新来的?
  还没等清道夫回答,苦艾酒将他挡在身后,露出所向披靡的慵懒笑容:这就是入场券?还是你要继续浪费时间。
  后头顺着他的话起哄,发出不满的嘘声。
  守门人只好把他们放进去了,用一块红章在他们的手上盖印,阴阳怪气地说道:看来你们用不着我的好心提议了。
  于是他们终于看到整个斗兽场的规模,它不能说不大,可绝对称不上宏伟,斗兽场的主体战场是赫默本的中心广场,雕像被推倒,喷泉已经枯萎,宽松的铁丝网牵连起几个街区的路口,形成一条不算坚固的屏障,不管是地面还是铁丝上都已经泛着陈旧腐朽的气味。
  路人看着他们的样子窃笑起来:别靠太近。他洋洋得意,小心被当成猎物,或者被电死。
  座位并不固定,任何人都能挑选自己想坐的位置,四人找了个阳台坐下,不算太高,但足以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火焰之下,每个人的脸看起来都像是魑魅魍魉,虽然什么东西都还没有出现,但场子已经热闹起来了。
  左弦的猜测是正确的,这让木慈的心止不住在下沉。
  倏然,喇叭滋啦乱叫的电流声跟丧尸饥饿的低吼声一同响起,木慈被这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捂住耳朵,看见许多丧尸从某个入口涌出,它们看上去枯瘦、饥饿、面目狰狞地几乎能看清骨相。
  有几只冲得太快,或是被人类的香味所吸引,一头撞在了通电的铁丝网上,很快发出焦臭味来,这却引发了不少人的大笑声。
  他们的电还在。清道夫对斗兽场的内容不上心,而是认真观察着设备,稍稍松了口气,设施也做得很齐全,也许某天会阴沟里翻船,不过应该不会是今天。
  苦艾酒摸摸下巴:这座城市应该是有建立战时的地下基地,可惜没派上什么正经用处,不过确实是个做斗兽场的好地方。
  整个过程都没有什么好看的,丧尸们因为饥饿会进行同类互食,显然它们已经是一批饿得非常彻底的丧尸,加上主办方把一个逃票的或者是叛徒丢进去后喇叭太尖锐了,又或者是火光太明亮,木慈几乎是头晕目眩,根本没听清楚。
  气氛达到了最高点,丧尸们扑上去,几秒钟的时间就将那个还在尖叫的人分食了,然后尝到血肉滋味的他们开始互相啃食,霎时间整个场地里都是厮杀啃咬的动静。
  木慈看见所有人的脸上,被火光照得那么明亮,几乎全都涌动着兴奋、快意、残酷的神态。
  他们发自内心地享受着血腥又残忍的一幕,从其中获得野蛮的快乐,看着这些沦为低等的生物自相残杀时,从被围堵的困境里脱身而出,享受片刻高高在上的乐趣。
  他们比丧尸更像嗜腐的秃鹫。
  如果人回归原始,那么他们就会将曾经的路再走一遍。左弦静静地观赏着这些,他紧紧握住了木慈的手,所以这才是死城。
  并不是因为这座城市死去,也不是某些人死去,而是在结束一定的混乱之后,固守在这里的人蛮横地杀死了数千年来人类努力营造的文明,让他们回到了更古老的时代。
  他们都在腐烂,只不过腐烂的地方跟程度不同。
  木慈的胸膛不停起伏着,他想吐,不是生理性的反胃,而是心理上的,火焰让一切都原形毕露,让他看得太真切,不论是丧尸的撕咬,还是看客的脸。
  他们在死者身上寻欢作乐。
  老人、小孩、青年、妇女,他们都被归结为同一个物种丧尸,它们失去生命后,变成怪物之后,又再度被剥夺尊严。
  这场饕餮盛宴持续了足足两个小时,场地里还剩下五只吃饱的普通丧尸,于是他们又再放出那些格外健壮的丧尸。
  木慈想起了加油站袭击清道夫的那个退伍兵丧尸,它微弱的本能里,下意识保护着那个老人跟营业员,又想起了袭击苦艾酒的那名巴/雷/特贡献者,看得出来它曾经身手不错。
  显然,这里的主办方跟他们一样发现了这些卓然于其他普通丧尸的优点。
  他们找到了角斗士。
  如果发生任何意外,就像是电影或者小说情节特意安排的那种,故事总是需要某些剧情来推进,也许木慈会好过一些。
  事实上,他们看到了凌晨三点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这个世界以它固定的频率,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正如清道夫所说,也许是以后,可不会是今天。
  这让木慈意识到一件更加恶心的事。
  这个世界同样是真实存在的,它并不是火车为了伤害他们而故意制造出来的,故意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而是它本身就如此堕落跟野蛮。
  下午两点整,火车穿过逼仄的街道,来到公寓楼之下。
  对面喂鸟的住客失手把整块面包都掉在了遮阳棚上,他迅速回到房间里拿上自己的所有装备,然后从消防梯上跳下去,落在火车上。
  清道夫挑眉道:你们觉得这是巧合吗?
  苦艾酒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耸耸肩道:谁说得准呢,指不定命运女神引导我们相见。
  他们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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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火车日常(01)
  所以,你们也是?
  在过道里,那个年轻男人打量着上车的四人,微微屈着身体,显然是戒备状态,这会儿他的武器跟背包都消失了。
  跟你一道的,没错。左弦往车门那侧侧头,率先抛出好意:先吃个饭吗?
  对方看上去稍微放松了些,不过他没有往前走的打算,而是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你们先请。
  这会儿车厢里没有多少人,温如水坐在桌边,桌上放着酒跟烟灰缸,她瞟了一眼众人,把自己的杯子倒满,冷淡道:这次就一个新人?
  苦艾酒兴致勃勃地走过去坐下:伏特加?这么好兴致?
  其他人呢?清道夫问。
  要么死了,要么在死的路上。温如水只顾着看她的杯子,全然不在乎四周的人,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她像突然被掏空了,只残留下皮囊,填充着一杯又一杯的燃料,用以沸腾即将枯竭的生命之火,本来还有几个人,半个小时前都下去了。
  木慈吃了一惊,愕然道:夏涵跟罗密桑?
  温如水厌倦地点起一根烟,她以前很少或是从来不抽烟,起码在木慈印象里是这样,然后慢慢吐出烟雾来:听不懂吗?死了。
  车里沉默许久。
  真搞不懂。温如水晃了晃重新被满上的酒杯,酒液澄澈、纯净,像是一杯白水,只有入喉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冰凉过后烈焰般灼烧的刺激,喃喃道,我怎么还会在这儿。
  然后一饮而尽。
  苦艾酒没再说什么,只是又要了个杯子,跟着她一起喝起来。
  上车的年轻男人小心地避让过餐车,他对听到的信息一知半解,只好皱起眉头:喝酒应该不是必须的开餐礼仪吧?
  不是。木慈说。
  我去洗个澡。清道夫目不斜视,你们自便。说完他就离开了。
  左弦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来:我能指望你们两个酒鬼把事情告诉这个新人吧?毕竟我们还要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情报,我跟木慈都想去洗个澡。
  苦艾酒做出被恶心到的表情,然后举起酒杯敬他:放心去吧,保管你们出来的时候这位鸟科专家能跟人类正常交流了。
  对方皱起眉头,却没有出声反驳。
  木慈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他还是没有从夏涵跟罗密桑的死讯里回过神来,回房间沉默地洗了澡,换了套衣服。
  他在房间里待在左弦来叫为止。
  人是很脆弱的生物,也并不是任何事情都能有始有终,看到曙光却倒在路上的人从来不会缺少。左弦靠在门上,他们都经受过太多失去,对死亡也显得漠然,你要休息一会儿吗?
  我知道。木慈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就只是缓一下。
  木慈还记得罗密桑因为选择困难症而喝牛奶时的表情,也记得耐心帮他们疏导负面情绪的夏涵,回忆里他们总是挂着甜蜜的微笑,让人放松,像是从来没有负面情绪。
  他们谈不上是特别好的朋友,却也不是完全的陌生人,甚至称得上熟悉,因此这种惆怅感也来得更深。
  于是他放任自己难过了几分钟。
  左弦点了杯热巧克力给他喝,很烫,糖分暂时地驱散了那些忧郁的情绪,木慈觉得又有了点力气,直起身体往外走去。
  出门时,温如水端着她的半杯酒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她今天穿了一件很漂亮的裙子,还踩着高跟鞋,化了妆,如果不是被她的情绪跟烟酒夺去注意力,木慈本该注意到她今天穿得很特别。
  她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过得很好。
  化妆能掩盖很多东西,除了心。
  温如水脸上湿漉漉的,也有可能是化妆的闪粉,让人想起阳光下的水波粼粼,她没跟任何人打招呼,靠着车窗慢悠悠往回走,然后在原本是夏涵跟罗密桑住处的空房间外用力地拽拉着门。
  门把手巍然不动,她靠在门上,慢慢滑下去,哽咽着,泣不成声,事实上那更像低声的嘶吼,木慈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紧接着温如水喝掉了剩下的半杯酒,把杯子砸在门上,抹着嘴又歪歪扭扭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就像摔下来的这只酒杯,看着还算完整,实际上已经支离破碎。
  走吧。左弦催促道。
  木慈这才转过头,跟在了左弦的身后。
  苦艾酒招待他们的鸟科专家一顿大餐尽管对方只是喂养了几只鸟,甚至很可能是为了偷它们的蛋,不过考虑到火车上没几个人跟鸟类建立过这样深厚的投喂关系,在对比下说他是专家也无可厚非。
  对方的吃相极其奔放且狼藉,可并没有弄脏桌子,甚至还用面包把盘子上的汤汁擦得干干净净,直到打起饱嗝才停下,随后他又把一大杯满满的柠檬可乐喝了个空,才惬意地长出一口气。
  我想起青旅的事了。苦艾酒不无忧愁地看着这名新人,显然心有余悸,他端着半杯伏特加,迟迟没有下嘴,体温快要把酒给暖变质了,忧心忡忡道,为了避免有人不知道,我已经劝过他了,这不关我的事,火车虽然会治愈伤势,但是撑死算吗?
  你小心胃穿孔。左弦只是这么说,毕竟我们也不确定火车治不治这个。
  苦艾酒语气亲切:很好笑,喝完这瓶我的胃大概才能找到点感觉。
  鸟科专家连杯子底部的柠檬片都没放过,他嚼着已经被可乐泡得失味的柠檬片,趁着谈话的空隙穿插道:如果有人想知道的话,我叫张信鸿。
  他们暂时停下来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现在张信鸿也知道他们这群人的名字了,在整个过程里他又叫了一大份薯条不停地嚼着。
  所以我们在一辆火车上,然后每次下车都会进入新世界,要做的就是拿到那个世界的核心或者说重要物品来换一张回家的车票。张信鸿沾了满满的番茄酱,把薯条完全塞进嘴里,难为他一边吃还能一边口齿伶俐地说话,由于我上车没得到任何提醒,这个规则是你们试出来的?
  左弦说:没错。
  那一定挺不容易的。张信鸿点了点头。
  木慈忍不住道:需要我们等你先吃完吗?
  没必要。大概是丧尸世界遗留下来的习惯,张信鸿相当雷厉风行,时间不等人,我们最好快点解决这个麻烦,免得发生任何变故。你们想从我身上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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