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惜尔则一整天都表现得忧心忡忡、魂不守舍,仿真纸页的习题册半天也没翻一页,时常盯着虚空里的某个点发呆。
    白旸并没有试图安抚她,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外力更容易让他们抗拒而非接纳。
    她正在被一些情绪和感受填满,孩子总不像成人那样懂得忍受孤独和自我排解,等到装不下了,自然会主动倒出来。
    凯恩发来的资料显示,朴惜尔作为精神力障碍者并没有就读暮星的一些特殊基础学校,而是进了一所相当出名的贵族学校。
    这可能是她本身成绩优秀和父亲朴仁宰的人脉金钱共同作用的结果。
    不过那所学校里绝大多数学生都是有钱的普通人,朴惜尔的特殊身份大概率会让她不太合群,甚至被孤立。
    白旸留意到她几乎一整天都没有用智能机跟人网聊,说明她的确没有要好到可以倾诉心事的朋友,偶尔几次查看消息也许是出于习惯或者希冀母亲会主动联络。
    另外,朴惜尔的衣着非常普通,只是暮星当地的中档品牌,这也同她家外表恢弘的大房子和父亲光鲜的职业有些反差。
    朴素打扮的一个精神力障碍者,整天生活在一群潮流光鲜的普通人富二代之中,她的处境很容易想象。
    白旸从女孩面前经过,侧对着她坐在靠墙的地板上,从手腕绕下一截数据线,将感应贴片附上充电接口,手背和接口的红色充电指示灯同时亮起。
    朴惜尔张大眼睛,被这波骚操作迷幻到了,这绝不是什么正常人类做得出来的!
    白旸依然没理她,入定一般坐在那蹭能源。
    “沈医生是什么样的人?”朴惜尔轻声问。
    白旸咔啦咔啦转过脑袋,机械男音降低八度:“健康、年轻、可爱、漂亮、的男人。”
    朴惜尔被机器人的肤浅震惊到,一时有些无语:“我不是问这个……”
    “那是什么?”白旸面露情商低下的呆萌困惑,机器人总是对抽象感性的问题理解无能,“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他可是加载了陪聊模块的,不懂就问、不会就学,充电不待机,服务24x7
    “他很忙,”朴惜尔微垂下头,眼神被刘海遮挡,那一瞬围绕她周身的气场充斥着拒绝和厌恶,乖乖女的叛逆从撕裂一角的面具透出来。
    白旸装作没有觉察:“沈医生也很忙。”
    “他会死吗?”朴惜尔像是突然想起父亲正在生死线徘徊。
    但她这个问句仔细咂摸,又和关切不太沾边儿,通常对至亲的生死关切多少都带着恐惧成分,甚至有些家属会刻意回避这类问题,就怕听见不想要的答案。
    朴惜尔的疑问,似乎只是疑问,语气同“今天会下雨吗”没大差别,似乎至多也不过是取消一场室外活动的遗憾。
    白旸不合时宜地耸耸肩,显得有些冷漠:“希望他早日康复。”机器人的塑料花同情,再敷衍不过的安慰。
    “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陪聊机器人寻找话题的能力也十分有限,似乎下一个问题就会枯燥到“你弟弟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朴惜尔出人意料地认真回答,神情变得柔和悲伤起来。她不很甘心地再问:“沈医生是什么样的人?”
    白旸学着她的表情认真回答:“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医生。”
    朴惜尔:“……”
    妥妥的尬聊!机器人的双商遭遇她史无前例的降维打击和破次元碾压!
    这反而让她放松了戒备心,毕竟人们向来不担心抱枕和树洞泄露他们的秘密。
    接近晚饭时间,凯恩警长带着一名女警来到哥特古堡,街上已经守了许多记者,“朴评论员疑似遇害,妻子突然出走成为最大嫌疑人”这种消息不胫而走。
    警方看似过来调查早早樱美咲的失踪案,实则提问的部分问题都围绕着朴仁宰坠楼时的情形。
    “你父亲为什么要爬上楼顶的尖塔?”女警开着问询记录仪。
    朴惜尔看了眼在一旁玩小火车的弟弟,长袖毛衣下手指绞缠在一起:“征尔觉得城堡上应该有旗帜,我就带他一块儿做了一面。昨晚爸爸回来很早,他上去顶楼帮征尔挂旗帜。”
    :“那大概是几点钟?”
    “七点多,还是八点,我记不清了。”
    :“你父亲经常很晚回家吗?他工作很忙?”
    “很晚,”朴惜尔垂下眼眸,“我不太清楚他忙什么,他不会跟我们聊工作和外面的事情。”
    :“爸爸坠楼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母亲和弟弟呢?”
    朴惜尔张大的眼睛里透出恐惧,声音微微打颤,像是事发时的一幕正在她脑海中重新播放。
    “我,在帮爸爸扶梯/子,那架梯/子就放在顶楼平台上,也许是建筑工人留下的……梯/子有点旧了,那会儿风也有点大,还很黑……他突然就歪倒下去,和梯/子一起,我根本不够力气拉住梯/子……”
    女警询问地看向凯恩警长,随即暂停提问,小姑娘的情绪显然波动太大,她无声地啜泣起来。
    室内一时只余朴征尔给小火车配音的自言自语声,呜呜——嘀嘀——列车进站请注意——
    他一会儿是列车员,一会儿是乘客,一人分饰多角玩得很热闹。
    过了好一会儿,女警才试探地继续问:“当时妈妈和弟弟在哪儿?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