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瓶中插着一枝早春桃。
    床尾挂着熏香球。
    窗户外间的庭院种着四季常青的碧梗树,只结果,不开花。天寒时果子从枝头掉落,黑豆大小,踩烂了会散发出一种特有的腥甜味道。在内室也能闻到。
    以上是每个贵族家中都会常备的摆设物件。古人的观念和现代人不同,有些东西是必备之物,都得按照规矩摆放,缺一不可。
    楚熹年解下床尾的香薰球,打开了外间的镂空金壳,捻起一粒香,递到鼻端闻了闻。是贵族常用的窍神香,多用于驱虫,大致配料是薄荷冰片,所以很好辨认。
    楚熹年闻了半天,没发现异常,又重新挂了回去。
    谢镜渊懒懒躺在床上,见状漆黑的眼中闪过一抹兴味:“怎么,你怀疑有毒?”
    谢镜渊没有想过楚熹年是在替他查毒,只觉得楚熹年怀疑自己要害他。
    谢镜渊慢慢扣上面具,掩住那狰狞的伤。另外半张脸如美玉般毫无瑕疵,只是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动听了:“我若杀你,只需动动手指头,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楚熹年不理他,揭开香炉盖子,又捻了一粒未燃尽的香进行查验,同样没发现任何问题。
    也对,谢镜渊又不是傻子,里面的东西自然都挨个检查过,必然是无误的。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楚熹年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了谢镜渊冰冷的手,这个动作让后者又是一愣,然而还没来得及甩开,就听楚熹年笑问道:“将军真的以为自己病了吗?”
    谢镜渊眯眼:“你什么意思?”
    楚熹年摸了摸他泛紫的指甲,又指了指他青紫的唇:“我观将军之病,怕是因为中毒而起。”
    楚熹年话音刚落,便被谢镜渊倏地攥住了手腕,对方眉头拧得死紧:“你说什么?”
    楚熹年笑了笑:“将军自己也在怀疑,不是么?”
    香炉里焚着的香,早上是一种,午间是一种,晚间又是一种。瓷瓶里的插花清晨是柳叶眉,晚间又变成了早春桃。香薰球也是,楚熹年依稀记得丫鬟说香薰球每悬一晚,翌日清早便会丢弃,直接换新的。
    谢镜渊如此频繁的更换房内摆设熏香,是因为他有病吗?当然不是。
    很显然,对方自己也在怀疑毒源,每天随机更换香料,就是在进行测试,想知道毒被下在了哪里。
    不过很显然,谢镜渊的脑力值显然比不上他的武力值,测了这么久也没测出个什么名堂来。
    一个……有点笨笨的反派。
    怪不得最后造反没成功。
    楚熹年打算明天再继续查。他想抽回手,却被谢镜渊攥住不得动弹,笑睨着对方道:“将军,我手疼。”
    他装无害有一套,谢镜渊闻言下意识就松了手,正欲说话,却见楚熹年忽然缓缓靠近自己,抬手摘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还是不戴的好。”
    他如是说道,并把那冰冷硌人的面具放在了床头。
    谢镜渊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个人,意味深长问道:“楚熹年,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
    曲阳候府三公子,晋王一党。
    与太子敌对,与他谢镜渊自然也是敌对。
    “记得,”楚熹年走到了外间的矮榻躺下,声如落玉,认真冷静,“我是楚熹年。”
    他只是他自己而已。
    哪怕穿越了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谢镜渊看向他,却见楚熹年已经闭眼睡着了。压住喉间的低咳,也慢慢躺了下来。他摩挲着自己右脸凹凸不平的伤,又慢慢攥紧颈间的玉佩,闭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熹年闭着眼,已经快睡着了。但这间屋子一定有古怪,总是让人感觉心绪不宁。就在他思考着明天该怎么做实验找出毒源时,系统忽然在他耳边很轻地【叮】了一声。
    【请宿主注意,】
    烛火摇曳,慢慢微弱,红泪偷垂,窗户上未来得及撕去的喜字是如此醒目。
    【反派黑化度已降为98%,请继续努力】
    楚熹年缓缓睁开眼,下意识看向谢镜渊,却见对方背对着自己,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黑化度?
    楚熹年笑了笑,对于这个东西感到新奇,重新闭眼:“知道了……”
    系统有小情绪了,因为他上次嫌弃自己:【哼,你笑什么笑,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最差的!!】
    就降了1%,有什么好骄傲的。
    楚熹年闻言嘴角一僵:“最差的?”
    系统身躯上下浮动,重重点头:【最差的!上一任宿主比你厉害多了!】
    楚熹年:“……”
    今夜注定无眠。
    翌日清早,当丫鬟们端着洗漱的水鱼贯而入时,就瞧见了昨晚被谢镜渊踹翻的桌子,以及散落的瓶盏,堪称一地狼藉。
    楚熹年不知道她们脑补了什么,但个个神情好像都有点悲愤,就好像她们将军受了奇耻大辱。云雀更是眼泪汪汪,趁着递洗脸巾的时候小声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她多怕她们家草包公子压不住谢将军,被对方一剑给砍了。
    为此她专门在外间守着,结果被九庸那个死人脸盯贼似的盯了一夜。
    “无事。”
    楚熹年这个时候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便宜哥交代的军中名单。他没打算真的偷给楚焦平,只打算随便写几个名字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