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殿下昨天坐马车,我骑马,快要累死了。裴如昼将脑袋蒙进被子里,含糊不清地说。
  半梦半醒间,裴如昼不由想到,戚云遥这哪里是要和自己玩,分明是在玩自己。
  好吧,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就去找戚白里?戚云遥忽然起身说,他整天看书,估计也无聊了。
  岁寒殿上课的人都知道,皇帝将戚白里交给了裴如昼,而他这个当先生的,也格外敬业。
  不但风雨无阻的给戚白里上课,还仔细批阅功课,入戏得不行。
  果不其然!
  听到戚云遥要去欺负自己徒弟,刚才还闷头睡大觉的裴如昼,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谁都不能打扰戚白里学习!
  殿下等我一刻钟,洗漱过后便出门。语毕,动作极快的裴如昼,已经开始束发了。
  哈哈哈哈好!那你快一点哦。戚云遥笑着退了出去。不过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一刻,除了开心外,还有一点点名为嫉妒的情绪,从他的心底冒了出来
  裴如昼为什么那么在意戚白里?
  说是一刻钟,就是一刻钟。
  时间刚到,裴如昼就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还是和昨天一样的打扮,戚云遥忍不住瞄了一眼香囊,又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悄悄地移开目光。
  殿下,现在去哪?裴如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向戚云遥问道。
  去我也没想好。熊孩子一脸理所应当。
  裴如昼:?
  可恶,真的被玩了。
  大概终于觉得自己有些不地道,戚云遥摸了摸鼻子,想了一会说:咳咳,今日父皇他们还在休息,要不趁着到处没人,我们先去猎场看看?
  哦。
  如昼你不开心了?
  没有。
  那你?
  难得看到熊孩子小心翼翼的样子,裴如昼忽然停住脚步,他抿了抿唇说:不想理你。
  而且还想揍你。
  戚云遥愣了一下,而正当远远跟在他身后的太监瑟瑟发抖,以为小皇子又要发火作妖的时候。却见戚云遥抿了抿唇,忽然抱住裴如昼的胳膊,凑近笑着说:如昼舍不得的。
  走开走开。
  裴如昼觉得,戚云遥真的和他弟弟一模一样!
  尤其现在,这黏人又烦人的样子,真是一点差别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没有一点仙君的样子。
  *
  裴如昼和戚云遥,最后还是去了猎场。
  和他们想象的空无一人的场景不同,刚到这里,便有一群人忽然出现。
  裴如昼看到,这群人里有好几个西域面孔,乍一眼看去,他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昼兰关。
  呦,这不是七皇弟,怎么一大早就来猎场?
  人群最中央那个穿着暗紫色劲装的男人,远远便阴阳怪气的开口说道。
  七皇弟?
  裴如昼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说话的人应该是三皇子。
  他和太子年纪差不多,几年前就出宫建府了。
  说话间,三皇子就摇着折扇走了过来,而戚云遥也半点不落下。
  皇兄这话说的,我还以为太子哥哥来了呢。戚云遥朝三皇子笑了笑,然后装作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噗。
  当下,裴如昼就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
  表面装乖卖萌,背地里捣乱,戚云遥这一套做得可太熟练了。
  当今圣上没有册封皇后,直接立了长子为太子。因此只比太子小一两个月的三皇子,一直都很不服气。
  而和太子关系不错的戚云遥,也成为了他的针对对象。
  戚云遥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三皇子咬了咬牙,忽然话锋一转说,既然在这里遇到了七弟,那不如比上一比。
  语毕,不等戚云遥拒绝,他便忽然转身招手。
  赫连危琊,你过来。
  是,殿下。
  好久没听到过西域口音的裴如昼,好奇地朝人群中看去。
  那个名叫赫连危琊的男人,穿着一身暗红色胡服,棕长的卷发则随意披散在背后。他身材高大五官深邃,气质冷峻,眼瞳中还带着一点碧色。
  就在裴如昼偷偷观察那人的时候,赫连危琊的目光,也突然落在了他的身上。男人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警告。
  就打那个靶子,要是七皇弟赢了,我这个做皇兄的,就将前阵子父皇御赐的错金博山炉赠给皇弟。三皇子说。
  皇帝赐的东西,自然神圣无比。
  三皇子先这么说了,戚云遥要是拒绝的话,不就是瞧不上皇帝赐的东西么。
  裴如昼看到,这个在皇宫里作威作福惯了的熊孩子,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好啊,那就比吧。
  戚云遥的话音刚落,三皇子身边的人,就拿了一张弓过来。
  所以靶子在哪呢?
  裴如昼好奇地朝靶场中看去,下一刻就看到,大概十丈远外,有个小小的靶子。
  名叫赫连危琊的西域男子,直接提起了长弓。只见他稍稍向前比划了一下,便一刻也没有犹豫地将箭射了出去。动作利落的不像话。
  随着一阵破空之音,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根箭就已经稳稳地扎在了靶心上。
  哇!挺厉害啊!
  裴如昼不由眼前一亮。
  呦,十环。要是七弟达不到,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向你讨个礼物?三皇子慢慢悠悠的开口。
  他身边跟着的那群人也一齐笑了起来。
  戚云遥的脸色,特别特别难看。
  刚才三皇子说要赠一个御赐博山炉,戚云遥若是输了的话,当然也得回一个差不多的礼。
  这事要是传出去,七皇子的脸,怕就要丢尽了。
  啧啧,恶人自有恶人磨裴如昼忍不住幸灾乐祸了一下。
  他看到,戚云遥冷着一张脸朝身后跟着的人看去,而那群本来就怕他的侍卫,现在一个两个的更是恨不得把头埋到土里。
  要是赫连危琊射个六环七环,或许还能试一下。
  但十环
  还玩什么啊!
  靶场上一片寂静,而就在这个时候,赫连危琊背后那群穿着胡服的人,忽然放肆的聊了起来。
  难不成大易的小皇子是个废物?
  哈哈哈绣花枕头而已。
  我看他是不敢比了,胆小鬼。
  他们讲的是胡语,在昼兰关长大的裴如昼听得懂。
  母亲是昼兰关人的戚云遥,也勉强能听懂几个词。
  虽然不明白整句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群胡人准没说什么好话!
  当下,戚云遥的脸就绿了。
  而刚才还在看热闹的裴如昼,也不由皱起了眉。
  大概是因为戚云遥和裴郁风太像,相处一阵子,裴如昼几乎已经将他当弟弟看待。
  戚云遥被三皇子坑一把、丢丢人,裴如昼喜闻乐见。
  但他被人骂那就不能忍了。
  说谁是绣花枕头?我看这个叫赫连危琊的才是!裴如昼忽然开口,噼里啪啦的讲起了胡语。不但将绣花枕头扔了回去,还用胡人的谚语讽刺了他们起来。
  这一下,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戚云遥身边这个少年,居然会说胡语?
  而一直面无表情的绣花枕头赫连危琊,竟然在这个时候笑了笑了?
  赫连危琊慢慢走到裴如昼身边,伸手狠狠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哦,那你是什么?
  他的语气,格外危险。
  裴如昼没有说话,而是一把将赫连危琊手中的长弓拿了过来。
  如昼,你要做什么?戚云遥不由皱眉。
  这一次裴如昼没有回答戚云遥的问题,而是压低了声音,用胡语对赫连危琊说:知道吗,我射箭还没有输过。
  裴如昼从小被大将军带着习武,他生来体弱,其它功夫或许不算顶尖,但就像他说的那样,论起射箭,这世上还没人能赢过他。
  那群胡人被少年身上突然迸发的傲气震慑,等缓过神来,想要继续嘲讽两句的时候,裴如昼已经拿着弓转过了身。
  他转身做什么?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裴如昼将弓箭倒着拿了起来!他缓缓地拉开弓,在心中默数几刻后,洁白的羽箭,便化作一道虚影,从他手中飞出。
  如一道流星,划破长空,从侧边扎中靶心,将赫连危琊的箭挤了下去!
  刹那间,靶场内一片寂静。
  裴如昼笑着放下手中的弓,缓步凑近,然后挑衅似的在赫连危琊的耳边说了句:绣花枕头。
  戚云遥的视线,牢牢黏在裴如昼的身上,无法移开。
  他知道,刚才那群胡人是在讽刺自己,而裴如昼则是在替自己出气。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常年用笑容伪装自己的戚云遥,难得恍惚了一下。
  可下一刻,少年便缓缓地低下了头。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对裴如昼产生了特殊的依赖。
  不对。
  他是仇人。
  我该恨他。
  要不是裴家,母妃不会死,孟家也不会失势。那样的血海深仇,怎么能被这一时的好所抹平呢?
  戚云遥啊戚云遥,你该恨裴如昼,你要狠狠地报复回来。
  他对你再好,也偿还不尽你失去的一切
  少年缓缓阖眸,等再睁眼时,他又变回了往常的样子。
  如昼,你也太厉害了吧!戚云遥拉着裴如昼的胳膊说。
  裴如昼笑了一下,看到朝自己卖萌的小皇子,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颊,毫不谦虚的说:那当然了。
  第12章 他不吃肉
  来到行宫,皇帝的心情也变好不少。
  傍晚他带人到山间打了一只野猪,赏赐了下去。到了晚上,烤好的野猪肉便被摆上了餐桌。
  会胭山脚下的溪水边,错落摆满了小桌。有莲灯不知怎么被固定在水中,散着柔柔的光亮。裴如昼和伴读一起坐在后排,他前面的人正巧就是戚云遥和戚白里。
  宴席将要开始的时候,一个穿着紫衣服,佩犀带的男人走了过来,和戚云遥打了个招呼。
  听到舅舅两个字,原本正在研究莲灯的裴如昼,这才好奇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他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那个男人,五官与戚云遥有三四分相像,但身材枯瘦,目光阴翳,气质却截然相反。
  裴如昼顿了一下,想起了有关这位孟大人的事他原本在凤城经商,后来因为贤妃入朝为官,曾经风光过好一阵。只可惜贤妃死后,皇帝冷落孟氏,而他也明升暗降。说是三品中书侍郎,却没什么实权。
  就在裴如昼偷偷看孟大人的时候,对方的视线,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没等裴如昼反应过来,那个孟大人便朝他点了点头,径直离开了这里。
  奇怪。
  裴如昼皱了皱眉,他怎么觉得孟大人看自己的那一眼,好像带着一点自己读不懂的恨意?
  周围这几桌都是皇子伴读,开宴一会便闹腾了起来,只有戚白里始终安静地坐在席上。
  而周围最闹腾的一个,绝对就是戚云遥了,他隔三差五就要转身和裴如昼说上两句话。
  看到裴如昼手边的小碟空了,戚云遥便眼前一亮问道:如昼你也喜欢吃花生酥吗?
  花生酥?听到这三个字,裴如昼不由愣了一下。
  嗯,戚云遥指了指那个小碟说,就这里方才装的那些。
  完了完了。
  裴如昼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几个大字。
  他真的不知道,刚才那小碟子里摆的甜点就是花生酥。
  我之前没吃过这个。他犹豫了一下,对戚云遥说。
  裴如昼小的时候曾因为吃花生过敏过一次,之后据殊明郡主便反复叮嘱,让他千万别再碰这东西。
  然而没有想到,今天裴如昼竟然一不留神,吃掉了那么多。
  真是花生酥吗?裴如昼不死心的问了一下。
  对啊。戚云遥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冷静,不能慌!
  裴如昼默默地攥紧了拳。
  按理来说,自己吃了这么多花生酥,现在喉咙早该难受起来,身上也会起疹子。但奇怪的是,自己却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不止如此。
  裴如昼忽然想起一件事自己一家人一直呆在昼兰关,将军府闲置了多年,院里长了不少杂草。他进宫前不小心被院里一种略带毒性的植物划伤,可最后竟然安然无恙。
  百毒不侵?他忍不住自己小声念叨到。
  如果一次还能说是巧合,那两次一定不是。
  难道说,这也和九重天上的仙酿有关?
  裴如昼觉得,可能性很大。
  就在裴如昼想着,要在会胭山附近找点东西验证一下的时候,却听戚云遥忽然好奇道:诶,六皇兄你怎么不吃东西啊?
  已经和戚云遥混熟了的裴如昼,听到这声音便立刻意识到:他又要作妖了!
  戚白里一直低眉不语,在莲灯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安静。
  他沉默了一下,转身轻轻点了点头说:谢七皇子关心。
  没什么关不关心的,只见戚云遥笑了一下,好奇地指着戚白里桌上的东西问,父皇赐的东西,六皇兄怎么动都不动一下。
  戚白里坐在前排,因此坐在后面的戚白里,之前并没有看到他的桌案。
  戚云遥这么一说,他这才后知后觉地侧了侧身,朝桌子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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