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一顿家宴吃了近三个小时。
  席间,霍昌裕得林瑶授意,以寿星身份邀在场宾客举杯庆贺叶辞学业进步。叶辞怕喝饮料不郑重,紧急请离得最近的侍者给自己斟了小半杯不知什么酒救场,随即起身一饮而尽。
  那酒入口绵密凛冽,度数像是不低,叶辞直觉要糟。
  喝完落座,见霍听澜瞄他酒杯,眸中隐露促狭,叶辞就确定要糟了。
  果然,这酒上头速度奇快。
  当林瑶在一众霍家人面前取出霍昌裕母亲当年传给她的翡翠镯子,按家规转交给现任家主的先生时,叶辞已是醉濛濛的了。
  好在他醉也乖巧,不耍酒疯,若不是眼神迟钝,根本看不出已经醉迷了,林瑶说一句,他就软软吭一声。
  林瑶也不知忽然想到了哪层去,嘴角翘得摁都摁不下去,男左女右,她牵过叶辞左手,将翡翠镯子给他戴上。
  难得赶上长假,家宴开始前叶辞就答应过林瑶要留宿几天,好好陪她说说话。
  散席后,霍听澜带他离开宴会厅,存着让他吹吹夜风走几步好醒酒的心思,稍绕了点儿远,穿过花园回主宅。
  夜里园丁都歇下了,园中静谧,叶辞受酒精刺激,步态活泼了些,自顾自在前面走得拈花惹草。林瑶爱好花艺,园中不少奇花异草,叶辞拨拨这,碰碰那,像只好奇的幼猫。霍听澜小臂上搭着他的正装外套,眉眼噙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两人路过一面花墙时,霍听澜不经意朝墙头瞄了一眼,唤住叶辞,扬手一指道:小辞看
  天已晚,庭院灯都开着,流光熠熠,映着花墙上的好东西
  一朵品种稀有的玫瑰。
  花瓣自明艳金红过渡至奶油色,不大像真实存在的花卉,若是拍下来发到网上,大概率要被说是P图。
  眼下的气温已不适宜培育这种娇弱昂贵的花种,这株也不知怎么,开得格外顽强。
  叶辞小脑袋一仰,睁圆了水濛濛的杏核儿眼,望过去。
  漂亮么?霍听澜问,饶有兴味地端详他。
  他指花给他看,就是为了逗引出他这副天真讶异的情态。
  漂亮,叶辞眨眨眼,霍叔叔喜,喜欢吗?
  喜欢。霍听澜答得漫不经心,只顾欣赏花墙映衬下的那张脸蛋儿。
  结果,就这么一分神的工夫,叶辞潇洒地一拽袖子,蓦地朝花墙疾冲几步,蹬着藤蔓间露出的红白砖块,跑酷式一跃而上,右手稳稳扒住三米五高的墙头,趁那一秒不到的停滞用左手撷来那株玫瑰,飞身落下。
  左腕上还戴着那枚翡翠镯子。
  这镯子在拍卖行能拍出上千万,环翠满圆的老坑玻璃种,他因为不懂,又醉着,就这么戴着上蹿下跳。
  不知道的见了,还要当是哪家的少爷被惯得无法无天了。
  说不清出于什么心态,霍听澜忽地笑了。
  叶辞在地上站稳了,他醉得脑子不清醒,但也隐约明白自己刚刚耍帅了,只是不知耍帅效果如何,是否让意中人动了心。见霍听澜望着他笑,他便在羞怯中透出丝得意,把玫瑰朝霍听澜一递,小声道:您喜欢,我就给,给您摘来。
  他是讨好心上人的少年。
  而他正是他的意中人,心上人。
  这一切,朦胧得像个好梦。
  霍听澜心动得一塌糊涂,探出手,本想去接玫瑰,却鬼使神差般摸上叶辞的手。
  他忍不住在手背上捏了一把,又沿着手背向上,近乎是s欲地揉着,摩挲着那清瘦有力的腕子皓白如月,上面围着一道细细的、娇艳欲滴的翠色,那是霍家正统的媳妇儿才会有的东西。
  媳妇儿。
  叶辞就怕听这种颠倒了性别的称呼。
  他都分化成Omega了,是腺体层面的雌性了,所以身体结构层面的雄性就成了底线,他对这些格外敏感,连玩笑都开不得。
  真开了,他倒也不会和霍听澜生气,但是会蔫巴巴地半天打不起精神,一副男性尊严受损的倒霉小模样。所以这玩笑霍听澜只开过一次,开完后悔得不行,搂着小先生哄了半天,打死也舍不得开第二次了。
  可这种称呼确实是想一想,默念一句,都让人浑身冒火。
  霍叔叔那样的抚摸太奇怪了,不正常,叶辞羞得想缩回手,可又盼着霍听澜接他的玫瑰,只得不尴不尬地悬停着,任人轻薄。
  走,回房间。霍听澜终于接过玫瑰,将叶辞的手整个包进掌心,拉着他快步朝主宅走去。
  给他们留宿的房间早已收拾出来了,叶辞被他掼到c上,面红耳热地厮磨,霍听澜将片刻前对叶辞左手做过的事重复了数遍,从头到脚都没放过。
  叶辞被他搓弄得模样迷离,带着几分醉意,眼尾潮红,连挣扎反抗都不会了,瘫软着直哼哼。
  目前,也只能做到这步而已了。
  这儿霍听澜支起身,捂住叶辞腹部,凉爽的亚麻料子一下就被掌心焐热了,显得柔腻滑润,他喉结滚动,低声询问,长好了吗?
  叶辞迷茫地反问:什么,长,长好了?
  平坦腹部的内里
  那隐秘的腔体,不知已生长到什么程度了,是否成熟到能够承受一次终生标记。
  这一处与腺体不同,他没办法用触感与肉眼判断,只能靠叶辞自己感知,或者是直接去医院做个检测。
  而在确认这一点之前,他不可能做什么。
  况且,趁着叶辞醉意朦胧的当口占便宜,也就占到这一步了,再多就说不过去了。
  他认为恋爱关系的每一次重要突破发生时,双方至少得是神志清醒的。
  怕叶辞宿醉头疼,霍听澜叫人送来了一份醒酒汤和一个小花瓶。
  他将玫瑰花放进花瓶,又将醒酒汤一口口喂叶辞喝下,随即哄着那小醉猫去换衣洗漱,又搂着睡下。他没刻意吩咐,因此佣人打扫客房时只铺了一条被子,他也乐得和叶辞同盖一条。
  安抚性的龙舌兰信息素与玫瑰的甜香一同弥漫在静夜中。
  可能是今天的肢体接触太多,又是在一个被窝里亲密地搂着睡的缘故
  凌晨三点时,叶辞从一场靡丽的梦境中醒来。
  他又像上次那样梦见了霍听澜。
  后颈发烫,甜腻黏糊的香子兰气息漾了满室,心脏咚咚狂跳。
  他的酒已基本醒了。
  就算还有那么点儿残存的酒意,也在意识到大事不妙时被吓飞了
  而当叶辞的神志进一步清醒,意识到他们甚至不是在自己家,而是在霍听澜父母家时,这件不妙的大事,就变得加倍不妙起来。
  叶辞把嘴唇咬得发白,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掀起被子。
  他出了一身透汗,汗水在c单上洇出潮湿痕迹。
  完了。
  死了算了。
  第三十七章
  叶辞俯身, 指尖一抿,捻了捻。
  指腹间传来类似羊脂的粉腻感。
  他仍迷惑着,但直觉有什么事情正在变得不对劲,脸蛋倏然烧得滚烫, 捂着后颈直挺挺地杵在地上, 脑海中放映起人生的走马灯
  幸好霍听澜还睡着。
  又过了半分钟, 他咽了咽唾沫, 俯身掀起一角缓缓扯了扯。
  如果手法够轻, 够小心,那说不定能在不惊动霍叔叔的前提下,把单子抽出来。
  想法很美好,可惜还没来得及实施, 霍听澜便忽然翻了个身,毫无预兆地睁开眼, 目光直直投向叶辞,一开口,语气清醒得像没睡过:怎么了, 宝宝?
  原始守夜本能使高级Alpha们能通过浅而短的睡眠快速恢复精力, 腺体等级越高越倾向于浅眠易醒。
  况且,那股泛着腥甜的香子兰味都浓得呛鼻子了,想不醒都难。
  没,没怎么!叶辞让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眼盯得险些蹦起来, 您睡,睡您的,我去个厕所。
  霍叔叔这睡眠怎么比不是, 怎么那么警醒?!
  霍听澜旋身开了灯, 手肘拄着枕头支起上半身, 垂眸扫向他,一哂,揶揄道:怎么一股甜味儿,果汁洒了?
  啊,嗯。叶辞一愣,心咚咚跳,顺着话胡言乱语,我不,不小心。
  怎么半夜摸黑吃东西?霍听澜温柔地望着叶辞,徐徐关怀道,晚饭没吃饱,饿了?
  晚饭吃,吃得挺饱。叶辞语无伦次,我这,这不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么,容,容易饿。
  喔。霍听澜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微微一笑,亲昵地责备道,还洒一裤子下次小心点儿。
  叶辞眼神发空,竭力压制住顺窗户跳出去一了百了的冲动。
  霍听澜泰然自若:下次吃宵夜带我一个?
  下,下次带您。叶辞胡乱点头。
  喝的什么果汁?
  草、草莓的。
  从哪拿的?
  那什么,厨房冰,冰箱里。
  你还知道厨房在哪呢?
  讶异的语气。
  看出小先生已经羞耻到问什么都乱答一气了,霍听澜人性泯灭地逮着他逗了好一通,说了一箩筐诨话。
  他的Alpha需求长期得不到满足,加上丧偶后失而复得但爱人太青涩,腺体都没发育全,一直看得见吃不着
  心理上难免会憋出一些大病来。
  症状表现为喜欢欺负小孩儿,越乖欺负得越欢。
  叶辞:
  本以为霍叔叔是要给他解围,给他台阶下。
  结果怎么越来越不对劲
  眼见叶辞就要被调戏得昏迷了,霍听澜这才大发慈悲地收了神通,从柜子里翻出替换的衣物褥单等物品,放叶辞去了趟盥洗室。
  兵荒马乱地收拾了一通后,霍听澜左忍右忍没忍住,猛地将叶辞抵进墙角,戳破了窗户纸,给他简单科普了几句。
  简而言之,就是
  快长好了。
  能不能先别,别说这些了,霍叔叔叶辞耷拉着脑袋,脸红得能煎熟鸡蛋,羞耻得染上了哭腔。
  不止是脖子后的腺体,他已经彻底变成Omega了。
  偏偏霍听澜把控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半笑不笑地,堵着他说个没完。
  为了能让霍听澜暂时闭嘴,叶辞欲哭无泪地答应下一件事
  关于他在某方面欠缺的教育。
  其实早就刻不容缓了,之前关系没定下来,有些话就连霍听澜都觉得烫嘴,想教也没法教,现在总算能大大方方地教了。
  那就这么定了?今天先不说了,回去慢慢和你说。霍听澜纯良一笑,又给人家甩锅,之前给你的科普读本你也不看,我倒是想亲自教你,但怕你脸皮太薄,误会我借由头占你便宜正好趁暑假有时间,等过两天回去了,一天一节课,一节上个四十分钟,把那本书讲完为止,这么安排你看行吗?
  行,都都行。
  然后,什么时候有时间去医院查查?霍听澜意有所指地瞄向叶辞的肚子。
  叶辞哪敢说不行,只盼着霍叔叔赶紧收手,说什么都信口应下。
  霍听澜心满意足,这才放他去睡觉。
  翌日。
  叶辞不愿让假期过度消磨斗志,仍与上学时一样早早起来,利用早晨最清醒的时间背了一会儿古文和英语单词,然后才去吃早饭。
  吃完早饭他就回房做题,压力太大会起反效果,弦该松也得松松。他根据霍听澜的指导制定了一份学习计划表,每天目标完成就休息,也算是给未来一年充充电。
  霍听澜说今天任务完成后会陪他到处玩玩,老宅这边有马场,能骑马,附近还有射击馆,能玩儿枪。他到底是有玩心的,学起来劲头十足,比预计的任务完成时间早了将近一小时,放下笔就兴冲冲地找人。霍听澜没在昨晚他们休息的房间,消息也没秒回,他就随便找了一位打扫房间的阿姨问,对方说霍先生在二楼茶室喝茶,他也没多想,直接找了过去,结果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茶室中林瑶轻轻柔柔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毕竟是你这位霍家家主的先生,将来多多少少要随你出席一些场合,开了口,说话说得不利落,总归是不大好的
  说的原来是他结巴的事。
  林瑶说得不无道理,措辞也委婉,可霍听澜仍回护着,话音里含着笑,几乎是在耍赖皮了:他说不利落,不是还有我么。我来做我先生的代言人,一样的
  哎呀,林瑶笑眯眯地揶揄他,就知道小辞是你的心尖儿肉,半句不顺耳的都听不得。她不急不躁,徐徐劝道,我知道,你怕他以为你嫌弃他不够优秀,怕他自尊心受伤害,我都懂,所以我才不找他说找你说嘛,这本来也不是什么急事,我也就是给你提个醒儿。
  知道您是好心。霍听澜笑笑,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不再和林瑶聊这个。
  他知道叶辞语言交流障碍的成因。
  上一世,叶辞是在婚后第二年才彻底放下心防向他倾诉了那些事。
  那是叶红君的前夫,叶辞的继父,一个低等级Alpha。
  这人在结婚前和叶红君恋爱了大半年,一直表现得寡言老实,温和敦厚,对母子二人千依百顺无微不至,哄得叶红君误以为自己和孩子找到了后半生的依靠。
  然而,成婚几个月后,那个人渣渐渐在他们母子面前撕掉了伪装。
  他具有相当严重的暴力倾向。
  而这一人格缺陷在他染上毒瘾后变得加倍严重。
  或许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倾泻暴力,亦或纯粹是为了给单调的暴行增添一些乐子,在常规的拳打脚踢之外,他还时不时会以背课文的名义来折磨当时年仅七岁的小叶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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