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死!
    宋致庆转到门口处,腾地拉开门,大喊着:“来人,来人啊。”
    夜色如墨,万物归寂,静若安澜,仿佛这世间没有活人气似的。
    人呢?
    宋致庆一怔,忽听远处传来惊嚎声,像是有什么人闯进了庄子,有打杀声传过来。
    他微微一惊,旋即想到什么,神色惊惶。
    声音很快就从远而近,刀剑声响起,院门被踹开,一个蒙着布巾子的人映入宋致庆眼中。
    宋致庆瞳孔紧缩,想要回屋,却又觉得多此一举。
    他若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不过区区一个废人。
    随着那持剑的人走近,宋致庆的心脏渐渐发紧,死死地瞪着对方,待他站定,他才冷然发笑:“是宋致远派你来的?”
    “相爷请您上路,来世,莫为宋家子。”
    宋致庆尖声道:“宋致远他弑杀血亲胞弟,必遭天谴,我诅咒他……”
    唰。
    一道剑影飞过,有血线在半空涌现,咒骂声戛然而止。
    咕噜咕噜,宋致庆捂住不停冒出血水的脖子,身子开始抽搐:“救……”
    他要死了。
    砰。
    他倒在了轮椅之下,正好能看到外面的夜空。
    有一丝圆月渐渐从乌云中映现,月色皎洁如银辉,清清冷冷。
    这样美好的月光,是此生最后一次见了。
    宋致庆想恨,可是脑海里,却是想起了当年他考中进士骑马游街的一幕。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时,骑着高头大马的簪花少年郎,可谓意气风发,享尽无数荣光。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原来在那一日,他就已经把世间的繁华给全部领会完了。
    宋致庆自嘲一笑,他,没有以后了。
    第1688章 心神不宁
    “呜……”
    “夫人,夫人醒醒。”
    鲁氏蹙着眉在睡梦中被人拍醒,睁开眼来,看到周妈妈面露担忧的神色。
    “周妈妈,怎么了?”
    “夫人您可是魇着了?”周妈妈看她额上全是汗,眼角也是有泪痕,不由问了一句。
    鲁氏微微一怔,从床上起来,觉得身上黏糊得难受,而脸上一片湿润,伸手一摸。
    也分不出脸上是汗还是泪水,可她也不重要,就是觉得心悸得慌,极是难受。
    她伸出手捶了捶胸口,想要把那股子沉闷给捶散了。
    “夫人这怎么了?”
    鲁氏道:“这心里闷得慌,什么时辰了?”
    “已是卯时一刻了,天都破晓了。”
    鲁氏扒开身上的薄被子,道:“身上黏糊得很,让人抬了水来让我沐浴洗漱,再去给太夫人请安吧。”
    周妈妈应了下来,可看到鲁氏脸色寡白,心中不由也多了几分担心,寻思着到时候让林箐给扶个脉才好。
    ……
    宋慈醒过来,今儿这晨昏定省,春晖堂可是挤满了人,大的小的,俱是围着宋慈嘘寒问暖,凑趣逗笑,好一番孝子贤孙的样子。
    “肃儿媳妇和杰儿媳妇都领着孩子回去用早膳吧,天气太热了,我这里也摆不了什么冰盘,也免得孩子们染了暑气不说还要过了病气。”宋慈虽然虚弱,可嘴角却是笑眯眯的。
    关姝妍和傅云锦乖巧地福了一礼,领着孩子们出去了。
    “母亲,媳妇伺候母亲用早膳吧?”江氏殷勤地笑着说。
    宋慈便道:“你们要是还没用早膳,就在我这一起用吧,别走来走去的,热一身汗反而没胃口,这早膳吃过了,我有事要吩咐。”
    几个媳妇对视一眼,齐声应了。
    天气仍是炎热,早膳用得清淡,众人都无甚胃口,也就用些粥点小菜,而鲁氏心里不舒坦,更是草草用几口就搁下了筷子。
    宋慈看她脸色不好看,便问:“鲁氏你可是身上不爽利?瞧着怎么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鲁氏摸了摸脸颊,惶恐地道:“叫母亲担心了,媳妇就是昨夜做梦魇着了,大概也是心火盛,回头就让府医开两服药吃下。”
    “怎么又魇着了?母亲才醒来,你又说魇着,难道咱们府里真要做个法场才可?”宋大夫人皱眉道。
    江氏轻轻的撞了一下她的手肘。
    宋大夫人看宋慈神色淡淡,忙道:“母亲,媳妇就想着让大家伙安個心。”
    宋慈道:“眼下各处仍受灾,就别整这些劳司动众的,让御史的抓了把柄,倒又要弹劾宋家铺张浪费。”
    宋大夫人笑脸一僵:“母亲说的是,是媳妇思虑不周。”
    宋慈让人撤下早膳,移步到东梢间的罗汉床坐下,手枕在大迎枕上,又在丫鬟的服侍下抿了温水,才摆摆手,看向几人。
    “留你们也不是别的,是这灾情的事,从今日起,封起西苑的水井备用,府中粮食除了府卫家丁,旁的都折减半成,另外,让采购的多备些蜡烛,药材伤药等等……”
    这灾有的搞,得打持久战了。
    第1689章 报丧
    宋慈的话,无人敢不从,甚至都不敢质疑,尤其在她刚醒来身体还虚弱着的时候,就更不敢去质疑了,照着做就是了。
    宋慈没有解释,也不好解释,反正宋家不缺这个能耐,动起来就好。
    世间没有万全之策,但是在自然灾害跟前,多准备些物资,既能安己又能助人,何乐而不为?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宋慈又看向鲁氏,问道:“老三许久没见了,他这是去了哪,都多久了?”
    鲁氏愣了下,知道老太太的记忆又有些模糊了,连忙道:“六月的时候就去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府?那破庄子有什么好住的,让他早些回来,也和孩子们亲近亲近,难道这个年纪就学他爹的臭毛病,整日就待在庄子里逗鸟虚度光阴吗?噢,他不玩鸟,他修道!”
    都不知是不是修的邪魔歪道,把人都给修阴暗了。
    正在自己院落里托着鸟笼逗鸟的宋老太爷打了两个喷嚏,呸了一口,感觉有人在骂他,不用说,肯定是老太婆,自他回来后就没個好脸。
    嗯,听说老太婆醒了,去看看她也好。
    鲁氏听了宋慈的话,笑着道:“母亲说的不错,媳妇这就打发成勇去把他接回来。”
    “嗯,去吧。庄子上是凉快,但灾情严重,各处都有流民,谁知道会不会强闯庄子,这也不是新鲜事,回来总归是安全些。”
    鲁氏强笑着点头,心里把宋致庆骂了一遍,自己也不晓得回来。
    “太夫人,太夫人!”
    外头传来一声尖锐的哀嚎,极为惨厉。
    屋内,众女都被这一声惨厉给骇了一大跳,心突突地乱跳起来。
    宋大夫人刚才被宋慈隐晦的发作了,心里正憋着一团火,呵斥道:“这是何人在外喧哗,不知太夫人需要静养吗?南山,你过去瞧瞧。”
    站在门口的南山点头,走出去,却是一个小厮,一身黑衣,腰间和手臂均是缠着白布,不由大惊。
    “老夫人。”南山就站在门口看向宋慈,神色惊惶。
    宋慈眉头皱起,手伸向江氏,示意她扶着出去,众人跟上。
    “太夫人呐。”
    宋慈才刚迈出门槛,那小厮就直挺挺的跪在东梢间的门口前,满脸哀恸。
    他这一身,委实是太显眼也叫人心中发憷,所有人都白了脸。
    江氏哆嗦着呵斥:“你鬼嚎什么?”
    千万,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是钊儿出了事。
    宋慈也紧紧的掐住了江氏的手臂,心高高地提了起来。
    “太夫人,三老爷,三老爷他没啦。”小厮凄厉地报了丧,匍匐在地。
    “什么?”
    “老三?”
    “胡说八道!”
    “你说什么没了?”鲁氏整个人都僵住了,机械地问:“你说,谁没了?”
    小厮身子一哆嗦,抬头用手臂擦了一下眼角的泪,哭着说:“昨夜里,玉竹庄有暴民闯入打劫,三老爷他,他死在暴民刀下了。”
    砰。
    鲁氏直挺挺地往后倒下,晕死过去。
    “夫人。”周妈妈惨厉地扑过来。
    天呐,这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