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再看向他,却看到他眼里没收起的不舍和无奈,心不禁一堵。
    他看了一眼那岛屿的图,十分细致也栩栩如生。
    “你放心吧,朕不至于会容不下一个小丫头,楚婳姓楚,是我楚氏血脉,自会有属于她的尊荣。”
    楚泽腾地看向楚帝,道:“臣弟多谢皇兄垂怜小女,您是她唯一的伯父,臣弟没了,以后这孩子的婚事,也靠您了。”
    你这是故意装死来套路朕的吧?
    可看到楚泽那渐渐重现灰白的脸,他转身要走。
    就在即将走出房间时,楚泽又叫了一声。
    “皇兄。”
    楚帝脚步一顿,转过头。
    楚泽露出一个笑容,道:“这江山,如父皇所愿,您确实是合格的明君。”
    那笑容,有着释怀和臣服。
    楚帝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走了出去。
    这一别,便是永远,兄弟再不复见。
    楚泽一直笑着,直到姬太妃她们走了进来。
    “泽儿,我的儿,这可怎么办呀。”姬太妃已是语无伦次的了。
    楚泽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把手伸向闵郡王妃,让她把他从床榻扶下,跪在了姬太妃跟前。
    姬太妃大惊,连忙去搀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楚泽道:“让我跪吧。”
    他冲她笑了下,又艰难的磕了三個头,才道:“您生养我一场,却不曾侍奉过您,如今更是要走在您面前,母妃,儿子不孝。”
    姬太妃怔住,又嚎哭出声。
    这是事发后,他第一次叫她母妃,可却是要母子永别了,锥心之痛不过如此。
    “老天爷啊,先帝啊,您睁开眼看看,让我替泽儿死吧。”
    闵郡王妃让人把姬太妃扶着,又把楚泽扶到床上。
    “父亲。”楚婳强忍着眼泪叫了一声。
    楚泽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眼中满是不舍,道:“婳儿,你要记着,你是父亲最喜爱的人,也是父亲最最重要的人,你这一生,定要平安喜乐。”
    楚婳哭了,扑了过去。
    楚泽搂着她,轻轻的拍了拍,求了姬太妃把楚婳带出去。
    姬太妃心中不愿,可看到他祈求的眼神,只得拉着楚婳出去了。
    楚泽这才看向闵郡王妃,道:“我这一生,快活的日子是六岁前,再就是婳儿出生这几年,谢谢你带她来到我身边,还有,对不住你了。”
    闵郡王妃道:“别说什么对不住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我知道你会,我已求了皇上,他那人,应诺了就会做到,他会保婳儿尊荣喜乐的。”楚泽看着她道:“夏雨,只要你忘却你的身份,不管谁来说什么,你只认你是婳儿的母亲,而非什么郡主,你和她,就能好好的活下去。”
    这是提醒她别犯蠢。
    闵郡王妃沉沉地点头:“我明白。”
    楚泽这才露了笑,向她伸出手,闵郡王妃没有迟疑的握着了,坐在床边。
    “夏雨,如果有来世,你可愿与我作一对寻常夫妻?”
    “好。”
    “那你记得,这掌心痣在这。”
    “好。”
    第1629章 宋慈:以后别殉我
    盛平二十九年四月二十三,闵郡王楚泽殁逝,葬于皇陵,帝乃敢兄弟之情,还封闵郡王为亲王之尊,赐还闵郡王府为亲王府,闵郡王妃为闵亲王妃,赐封其女楚婳为长宁郡主,享公主之封邑。
    死后还哀荣。
    这是帝君圣意。
    有会来事的官员,写了长长的一篇颂文,歌颂楚帝的仁心慈悲,换宋慈的话说,就差没把牛给吹上天了。
    “死后哀荣,这闵亲王估计是给了皇上好大一个甜枣换来的。”宋慈扶着南山的手缓缓的在院子内散步,一边对同样跟在身边的宫嬷嬷说话。
    宫嬷嬷一嗔:“也就是您敢这么说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其余的丫鬟吊在身后垂首静立,也有点距离,是听不到她们所言的。
    宋慈笑了两声,道:“当父母的,都想把心掏给子女,闵亲王也是不能免俗,所做都是为了他唯一的女儿。”
    “若得皇上相护,这长宁郡主从此大概会是这皇室里最为受宠的郡主了。”
    宋慈却是不太认同:“受宠与否,倒还是其次,还得看她是否能摆脱父母身份带来的桎梏,若不能,再受宠也是枉然。”
    人么,最重要还是活得快乐自在否,她要是自己局限在桎梏里,再受宠,能快乐么?
    而且,有些宠,若是只浮于表面,那倒不如不宠了,免得反成为她人嫉恨的眼中钉。
    不管如何,那小郡主和她爹娘一样,都是命运多舛的人,希望上天对她多几分垂怜吧。
    宫嬷嬷道:“听说闵亲王殁了后,那叫商媚娘的也殉了主,闵亲王妃做主,把她葬在距离皇陵不远的小山头。”
    宋慈讶道:“这商媚娘竟然一直没离开?”
    她倒是听过一些八卦,就是闵亲王和闵亲王妃能成就好事生下女儿,也有这商媚娘在其中助攻,可也正因为如此,闵亲王对她厌弃了,一直没再让其近身照顾。
    可就这样,商媚娘也没离开,如今还殉了。
    宋慈想及此,不由叹道:“一腔痴情,可惜落水无情。”
    她又看向宫嬷嬷,满脸严肃道:“嬷嬷,你们可记住了,以后要是我走了,不许你们做什么殉主这样的事。”
    “太夫人!”
    又来了又来了,她又把生死挂嘴边了。
    “我是认真的,殉主看似忠心,但我不需要这样的忠。我需要的是,我走了,你们还能尽你们的力帮我看护着我舍不得放下的人。”宋慈看着二人笑道:“而且,殉主就是自尽,老阎王怕是看不上眼的,下辈子不让投个好胎咋整?还是寿终正寝的好。”
    宫嬷嬷和南山相视一眼,道:“奴婢知道了,只求您别再说这种话。连姬太妃都因为老年失子而险些随了去,也是闵亲王妃给当头棒喝给震醒了。您难道还不如她?”
    “哦?怎么说的?”
    “闵亲王妃就说了,她的身份终归不太好听,如今闵亲王没了,女儿年纪又小,外人肯定会对自己指指点点,姬太妃若还不护着点,小郡主的处境就更难了。这不,把姬太妃护犊子的心给激活了。”
    宋慈闻言叹道:“也是,她是先帝太妃,谁敢大不敬?”
    如此一来,闵亲王府纵然是绝户,可怕是要比从前自在了。
    第1630章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宋致远正在皇宫里,看着楚泽四前呈献上来的航海图以及那个岛屿的图。
    “光看图,倒觉得这小岛屿确实富有生机,堪称世外桃源,也不知真实是否如此。”宋致远欣赏过那张图,赞叹出声:“画这图的人物,估计也是个书画大家,微臣都像是走进了其中一般,如果宁阁老当真为家中小辈留有后路,这确实是个适合繁衍和韬光养晦的好地方。”
    楚帝淡淡地道:“再世外桃源,也远离了大庆国土,避世可以,但若想出世,终归会从那伸出头来。或者,现在已经伸出一点来窥探了。”
    宋致远一凝,抬头看向楚帝,见对方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肃杀,不由一滞。
    近几年,随便东北和西北时不时有些战役,但整体大规模却可以称得上是风平浪静,哦,内斗不算。
    内斗么,哪怕太子立了,可因着太子年岁尚轻,孝王和周王暗地里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倒是斗得挺厉害的。至于燕王,在吴王就藩后第二年,也是包袱一卷,也到封地去了。
    而朝中派系,也都分了几派,属于太子党的年轻派系,多是近几年崛起的新秀,还有喜改革的宋相一派,还有保守党范相一派,哦,如今也不能说是范相了,是范太师。
    没错,如前面所说的,范相脱孝谋起复时,楚帝压根没想到让他再占着这位,只封了個太师,教太子读书,贵是贵了,但无权。
    范太师大概也想到了,也没争,只是大力推接班人上位,曾经的安徽布政使曾广从已经入了六部的史部为二品大员,没有意外的话,估计明年就会官拜相位了。
    “皇上是觉得那宁孝闳回来了?”
    近一年内,南边沿海那边时不时有些异动,似是那人的踪迹,楚帝有疑也是正常。
    存着血海深仇的潜在威胁嘛,虽说年纪还小,但多少奶虎崽养着养着就成了那长着凶悍獠牙的大凶兽,随时盯着你的脖子想要咬上一口呀。
    谁都更愿意把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而非任其茁壮成长,不然楚帝为何这么执着专注发展海师,去年终于组成了一队扬帆出海了,至今还没回呢。
    楚帝没答他,而是反问一句:“你怎么看?”
    宋相道:“这算来,那孩子今年顶多十二三岁的样子,臣看着他也不敢回来。”
    前面也说了,宁孝闳还是个小奶虎崽,需要的是时间成长和发展势力,他若不是个蠢的,就不会在没有根基底气的情况下回来。
    其实大逆不道的说一句,他要是宁孝闳,他也不会回来,而是专注发展,为啥,因为年龄。
    自己年龄尚小,需要很多的时间来成长,这虽然残酷可也是优势,因为楚帝的年龄,却是近黄昏了,拖,也得把他拖死了再回来。
    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要报灭族大仇?
    不妨先了解一下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话?
    说实在的,宁家就剩了他一个,要是光凭一腔孤勇就回来报什么灭族之仇,那也不过是自不量力,多多都不够楚帝屠的。
    人在才能谈君子报仇,人都没了,报个嘴炮?
    第1631章 君臣对峙
    楚帝听了宋致远的话,一时没说话,他也没认为宁孝闳回来了,可是人不回来,谁知道会不会派些爪牙在各处煽风点火,给他添堵?
    不过么,俗话也有说,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对方不出现,自己就不能去找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