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过,她留下了一点东西,不枉来此一遭。
    宋慈对崔十娘道:“十娘,这个义学,是许多孤儿的希望,尤其在灾荒之年,它会给一些真正孤苦的孩子带来希望,你一定要苦心经营,莫要让它昙花一现。”
    崔十娘郑重地拜下:“十娘敢发宏愿,愿将毕生心血放在义学里。十娘在,义学兴,义学不在,十娘敢随。”
    宋慈含笑点头,眼中有泪光一闪而过。
    第1529章 闲话日常
    十一月里,喜事不断,先是太子册封礼,正式昭告天下,大庆储君有所属,同时大赦天下。
    紧接着,又是嫡长公主嘉仪公主和崔驸马大婚之喜,又有其他人家或成亲,或添丁,一应的喜帖往相府里发。
    宋慈却也没去参加几场宴席,因为在第一场雪落下,她那不争气的身子骨又着了风寒,病恹恹的,干脆就托病不出。
    外面雪花飘飘,屋内暖若春夏,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子烤板栗花生的香味儿,婴童在炕上咯咯的笑闹。
    宋慈歪在大迎枕上懒懒的不愿动弹,一边注意着旦哥儿和圆圆在玩积木,一边和几个过来问安的媳妇磕叨。
    “……听说吴王向皇上递了奏折想要就藩,可震惊了朝野,听那些夫人的意思,竟是觉着吴王傻。”宋大夫人先说到了朝野上,自也是聚会的时候,从三姑六婆嘴里听来的。
    江氏道:“我却不这么认同,太子也都立下了,藩王就藩很正常啊,留在京里反是麻烦事儿多。”
    宋慈暗自点头,是这个理。
    藩王自己有封地,太子都立了,干脆点就藩远离是非旋涡中心,自己当个土皇帝,那不香么?
    鲁氏道:“可如此一来,一离京,也等于离了权利中心,也是彻底的远离那位置了。”
    这就了藩,山高水远的,京里有什么消息送过去都黄花菜般凉了。
    江氏瞥过去,道:“你只要想着到了自己封地上自己做主就很美了。事实上,凭着吴王,他即便不就藩,大位又岂会轮到他?这出身摆在那呢,连六皇子都怕比他要强些。”
    鲁氏讪笑,拿了帕子掩了掩嘴角,有些尴尬。
    谈到出身上面,她就觉得矮了几分。
    宋慈见状就咳了一声,道:“说话注意点分寸,仔细隔墙有耳。”
    几人连忙敛容,起身告罪。
    宋慈又道:“吴王自请就藩也算是走了一步好棋,只要安安生生,不去想那些够不着的,一辈子的富贵闲王,他是当定了。人呢,最重要有自知之明,非要不切实际去谋一些不够格的,那不叫勇,叫莽撞。”
    “母亲说的是。”
    宋慈不过说了一嘴,就不再多言,毕竟这些涉及皇家是非的东西,多有忌讳,便转了话题,看着宋大夫人道:“肃儿的好日子,可是送到定国公府去了。”
    宋大夫人一笑:“已是送过去了,过两日我再过去叨扰一二,务必定在三月里,好让母亲尽早喝上孙媳妇茶。”
    “我们是求娶,态度放低些无妨,最重要还是让对方感受到咱们家的诚意。”
    “是。”
    “恭喜大嫂了,过不久就有媳妇服侍跟前了。”江氏满脸笑容。
    “同喜同喜。”宋大夫人斜睨着她,道:“你和那傅夫人也眉来眼去的好几回了,也差不多挑明了吧?”
    江氏掩嘴一笑:“我也是想着过些日子再约了她去寺里上香再挑明。”
    宋大夫人点头:“合该如此,傅家门第清贵,那傅三小姐贞静娴熟,也不失为一门好亲。”
    鲁氏自一旁听着,心里越发冒酸水,捏了捏帕子。
    第1530章 下鲁氏的脸?
    宋慈看向鲁氏,见她脸上笑容淡淡的,眸光一闪。
    “老三媳妇,小七在你那边养着如何?听说你近日也紧抓洲儿的功课,这可还顾得过来?”
    鲁氏心中一凛,回道:“母亲请放心,小七身边的人都是得用的,他也乖巧,都是吃饱就能睡,如今渐渐大了,能翻身了,也是玩一会就能睡,所以也还兼顾得来。”
    “孩子还小,你们三房也就三个男丁,小五又那样了,以后真正能相互扶持的,就是小七了,你做嫡母的教养也当仔细些。”
    宋慈说话的时候,宋大夫人和江氏很自觉地端着茶啜着,也不插话。
    饶是如此,鲁氏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强笑道:“母亲说的是,媳妇也是这么想的。小七长得玉雪可爱,从满月就到我身边养,我打从心里喜欢。事实上,若是将来老爷再无孩子,我寻思着等小七养住了,就把他记在我名下呢,也不枉在正院养了一场。”
    宋慈眉梢一挑:“哦?你竟有这想法?”
    宋大夫人也道:“弟妹,这可要三思而后行,若是记在你名下,也等同嫡子了。”
    鲁氏温婉地笑道:“大嫂,我知道的。也是我和这孩子有缘分,如今一天不见他,我心里也念得慌。早些日子,我其实也想把孩子送回他生母身边,可沈氏当初是发了宏愿的,说这孩子落地就送来我这边养着,她要侍奉佛祖,也不愿意孩子回她那边住,只闲了过来看看。”
    宋大夫人和江氏听着有些腻歪,什么侍奉佛祖的,就感觉是个说辞,不过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客气地夸赞:“沈氏,也是个安分的。”
    鲁氏笑道:“沈氏乃皇上所赐的贵妾,确实和别的侍妾不一样,她也挺本分,乃念这个,我又想着洲儿也需要兄弟帮衬,如果小七争气,记在我名下,又有什么呢?只盼他们兄弟将来能相互扶持了。”
    一番话,端的是彰显大气。
    宋慈就道:“这事也不必早定,以后再说不迟。倒是洲儿的课业,你也莫要逼得太紧,我看这孩子,近日沉默了些,也清减了,显得心事重了。”
    望子成龙的逼压,宋慈可在后世的众多父母看了不少,她倒不是怕宋令洲也学那想不通的自裁,就怕越逼,母子越离心,弄巧反拙。
    鲁氏讪讪地道:“媳妇会注意的。”
    宋慈看她如此,也没说什么。
    待得离开春晖堂,鲁氏回到自己的院落,就红着眼擦眼泪,委屈巴巴地说:“合着我一个庶子媳妇就是差了一层,不受重视,母亲什么时候敲打不行,非要当着大嫂二嫂的脸那般下我脸。”
    周妈妈吓了一跳,连忙劝她:“夫人,小心隔墙有耳,传过去,只怕要说你不孝。”
    “我就是觉得委屈。”
    “您想开些吧,太夫人再不重视你,却也没厌恶三房,否则她大可以把三房单分出去另过,可她没有,也挺关心少爷他们,已是极好了,你且看看别家,哪有这样的仁慈?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的老太太可大有人在呢。”
    第1531章 我是婆婆我怕谁
    听了周妈妈的话,鲁氏的脸有几分挂不住,却不想自认理亏。
    “那她就不能给我几分脸?都是妯娌,以后我在大嫂她们前如何自处?”鲁氏擦了一下眼角,又露出个苦笑,道:“罢了,便是不打我的脸,我如今在她们面前也是矮了几分的。她们多得意啊,一个是相夫人,儿女成群,姻亲显贵。一个么,双子成才,大的就是个十夫长也是小官儿,小的更是太子伴读,前途无量,连相看的亲事也都是清贵的人家。我一个没娘家人的如何能比?”
    这也是老话重提了。
    类似这样的话,自打大房二房两兄弟考上举人后,那风光不断,自家夫人就没少嫉妒和眼红过,越是眼红,也就越逼着小少爷上进。
    唉,这也是她不服输了,眼瞅着儿子头上几个堂兄长那般出色和耀目,鲁氏又如何能容忍唯一的嫡子平庸?
    周妈妈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抚,人最怕有对比,越是对比差距明显,这心就越难以平和,想得多了,自然就歪了。
    “夫人,人比人比死人,咱们就不拿自己没有的去和对方比了吧?您越是比,就越是难放下平常心了。”
    鲁氏只是苦笑,她也不想比,可她该如何练就所谓的平常心?
    怨命不好?没嫁到受宠嫡子上去?
    鲁氏想到从前,虽说在山西那边苦,没有京中繁华,可那几年,她日子可以说是这辈子最舒心的了,儿女双全,夫妻恩爱。
    回京之后,一切都变了。
    鲁氏有一瞬的悔意,早知道如此,是不是一辈子呆在山西还更舒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目全非?
    周妈妈看她失神,也没敢打扰,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夫人自己要是想不透,那谁劝都没用。
    ……
    宫嬷嬷服侍着宋慈喝下汤药,嗔道:“您刚才当着大夫人二夫人去下三夫人的脸面,只怕她心里又会有微词,认为您偏心眼了。”
    宋慈含了一颗蜜饯,闻言瞪眼道:“不是,我哪有下她脸?”
    “您提七少爷的起居,就多少有那敲打的成分,这不是明里暗里让她莫要苛待了庶子么。”
    “我冤呐!”宋慈吞下蜜饯,道:“我就是关心一下孩子们,你没看洲儿这郁郁不欢的,我都怕她整得孩子得心病。”
    不等宫嬷嬷说话,她又哼了一声:“不是,就是我敲打她又咋的,我是她婆婆我还怕她有微词,怕她委屈了?”
    “是是,您是婆婆您最霸气。”
    “那是自然。我敢说,这满京里,可没几个像我这样开明通透的婆母了。”宋慈哼了一声,道:“我真有心要让她难看,光是让她立规矩她就得跪着哭。你看我往日私下给她讲了多少做人道理,她这还怪我,那就是没救,随她去,爱咋咋的。”
    宫嬷嬷嗔道:“您嘴这么说,还不是看在四少爷他们姐弟的份上一如既往。”
    那小孙辈,就是宋慈的软肋。
    宋慈叹气:“我愿意让他们成为软肋,也是我还活着,待我走了,哪个会惯着?唉,这人呐,不懂知足就自找不痛快。”
    第1532章 来自皇帝的人身攻击
    皇宫。
    楚帝看着跪在白玉地砖地板上的自家老二,双手背着,就不说话,只看这胆小又有些懦弱的儿子额上渗出密汗来。
    他就不明白了,这个素来不受重视,又不起眼,看起有些胆小懦弱的儿子,怎么会敢向他提出去就藩这样的话来?
    是真懦弱还是大智若愚?
    在楚帝揣测的时候,吴王都快哭了,膝盖又酸又麻,心更是高高的提起,像是听着人拿着钝刀在磨刀石上磨着,咯吱咯吱,一会儿就要砍在他脖子上似的。
    吴王抑郁了。
    早知道就不提了,兴许就不会受父皇凌迟,这样钝刀割他,还不如一刀痛快呢。
    “老二,你想去就藩,是真心还是假意?”
    吴王一颤,匍匐在地,恭敬地回话:“父皇,儿臣自然是出自真心,如今太子立下,儿臣理应就藩,打理好封地,辅助父皇和太子,稳定江山。”
    “那你倒是挺有心。”楚帝的语气说不出是褒还是贬。
    吴王战战兢兢地道:“儿臣并不聪明,也不敢肖想些莫须有的东西,只有这一颗赤子之心,苍天可鉴,儿臣愿为父皇鞍前马后,愿为太子弟弟马前卒,为我大庆江山万年安稳而肝胆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