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妉心看了一眼因意外之财而喜笑颜开的母女二人,嘴角微扬,道:“非也,曲姑娘可曾听闻过这么一句话,锦上添花任可为之,唯有雪中送炭才难能可贵。这小姑娘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便抛头露面与娘亲摆街谋生,想来家中男子已过世或是抛妻弃女的负心汉。母女二人皆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曲姑娘走过去时那小姑娘才将一个吃了一半的煎饼放入油纸中放好藏起,并非是因客来,而是为了留给做花灯的娘亲吃。这一摞的花灯满满当当,显然今夜没卖出几个。曲姑娘这一锭银子兴许能让这对母女吃上一顿难得的饱饭,这才是大仁大善所为之。”
    曲兮兮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不是因为沈妉心的一番夸赞,而是她心中所想皆被沈妉心说的不差毫厘。这等细致入微的心思非常人所能,曲兮兮按耐下思绪,打趣道:“先生的嘴儿比那小姑娘还甜些,可奴家不过是嫌铜板多了太响,没这些个旁的心思。但总不能白白承了先生的妙赞,一会儿若是碰上了糖人摊子定送先生一个。”
    沈妉心一笑置之,指着她手中的花灯道:“这难道不是买给我的?”
    曲兮兮妖媚的白了沈妉心一眼,嗔笑道:“您瞧瞧这左右,哪有姑娘给公子送花灯的道理?”言罢,她径直走过沈妉心,将手中的雀鸟花灯递给了面无表情的宋明月,“宋小娘子,先前多有得罪,同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何况你我本无恩怨。”
    因沈妉心的那番话,宋明月早已对这个表里不如一的女子心生好感。只是震慑于沈妉心的深藏不露,愣了一刻才接过这示好的花灯,且顺着曲兮兮的话锋道:“曲小娘子赠予花灯,那本姑娘岂不是得还你一只发钗?”
    曲兮兮眉眼如丝,巧笑倩兮:“求之不得。”
    宋明月莞尔一笑,抬手就要去拔头顶的钗子,沈妉心看的莫名心惊肉跳,一手拦下,问道:“这是什么路数?”
    曲兮兮故作娇羞,轻声道:“私定终身呐。”
    沈妉心瞠目结舌的看着宋明月,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你你……原来好这口?”
    假戏真做的宋明月黛眉一挑,“如曲小娘子这般姿色,便是女子见了也要心动,更何况男子多数朝三暮四,妻妾成群。有这么个佳人长伴身侧哪一点儿不好过一个心里装着无数女子的丈夫?”
    头一回理亏的沈妉心一时半刻竟无言以对,可觊觎小家碧玉已久的她又不能当着曲兮兮的面说出“你既然喜欢女的,那你喜欢我啊”这种话来。只得干着急,磕磕绊绊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可我不是那种人,也不是,就是……那啥,你懂吧?”
    宋明月看了看一脸茫然不知的曲兮兮,又看向沈妉心,笃定摇头:“不懂。”
    沈妉心几乎癫狂,猛然瞧见宋明月手中的雀鸟花灯,一把夺了过来,郑重其事道:“总之,你们不许私定终身!”
    二女呆愣了片刻,皆掩面疯笑,就连翠脔也忍不住笑的花枝乱颤。忽然恍然大悟的沈妉心恨恨道:“好啊,你们戏弄我!”
    宋明月看着气歪嘴的沈妉心笑而不语,曲兮兮看着情不自知的宋明月似笑非笑,婢女翠脔看着自家主子若有所思。
    忽然身后的夜幕中炸开一朵火花,四人不约而同转身回望。绚丽花火下是一张张笑逐颜开的脸庞,街中的老少妇孺皆停下了动作,仰头开怀而笑。
    沈妉心大煞风景的一拍脑门,懊恼道:“差点儿忘了买孔明灯,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宋明月看了眼曲兮兮,曲兮兮略有所感侧目望来,宋明月朱唇轻阖,恰巧空中又炸响一朵火花,曲兮兮微微失神,问道:“宋姑娘说的什么?”
    宋明月眸子微黯旋即复常,摇头浅笑。不远处沈妉心提着一大把孔明灯走来,宋明月黛眉倒竖,迎了上去。曲兮兮望着二人嬉笑怒骂,神色一怔,恍然明白了宋明月方才所言,哑然失笑。
    “姑娘。”翠脔见曲兮兮似走了魂儿,轻唤道。
    曲兮兮垂眸低笑,“无甚,走吧。”
    四人来了锦鲤湖边,眼尖的沈妉心寻了一处稍显僻静之地,掏出火折子道:“来放灯。”
    待宋明月放到第三盏时,沈妉心忍不住问道:“你许的什么愿?”可待宋明月正欲张口时,沈妉心又立即摆手,“算了你别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到时候还怨我。”
    宋明月抬手要打,沈妉心一个灵活的闪身窜到了曲兮兮身旁,又厚颜无耻的问道:“曲小娘子许的什么愿?”
    曲兮兮倒是不以为意,道:“愿得善终。”
    沈妉心一愣,思绪随着曲兮兮手中的孔明灯飘向星河夜空。往年家中各自奔忙,哪怕除夕不过,也必定要在上元团圆。今年沈妉心身处异世,不知家中老人可还安好?
    “念家了?”宋明月将一只孔明灯支起,递到沈妉心面前,“放个灯为家人祈福吧。”
    沈妉心笑着接过,抬头望了一眼,叹道:“真好看。”
    连绵不绝的星点灯火在夜幕下闪烁,万灯齐鸣,天地无界。宋明月与她一同仰望,刚想安抚她几句,就听沈妉心又道:“但都不如你好看。”
    宋明月扭头瞪眼,接着又翻了个白眼,沈妉心笑了笑,轻叹道:“若我走了,咱们就是永别。”
    “先生要去哪儿?”在一旁正大光明听了个全的曲兮兮,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