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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毁灭吧 第85节

  难得周末假期,全家聚在一块,又不是在外面公众场合,话题无可避免地拐向催婚。
  姐姐脾气一向很好,可耐不住家里人一直催一直催,逐渐累积的压力让她现在一碰到这个话题就炸,当即撂下筷子和父亲讲起了道理。
  这是姐姐能做出的最激烈的反抗,如果父母对她们一直都不好,姐姐的反抗态度或许会更加凶狠决绝,也根本就不会腾出周末来陪家人,偏偏除了催婚,父母从未对她们姐妹俩有过其他严苛不讲理的要求,甚至还让她们拥有了幸福快乐的童年,令她们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这就导致姐姐一方面记得父母的好,一方面又实在不想因为父母那一辈的固执观念,勉强自己走他们眼中“绝对正确”的道路,过得分外煎熬。
  爸爸的脾气也上来,车轱辘话来回地说,中心主旨就是希望她能快点找个男朋友结婚。
  火锅汤底还在沸腾,白雾缭绕间,岑鲸想起了反派系统给她看的未来——
  因为经历过生死和人生最难的一段时光,父母已经彻底看开,没再拿结婚的事情逼迫过姐姐。
  岑鲸置身在争吵中,淡淡地问:“这也是礼物吗?”
  父母和姐姐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就像这一天,他们都没有发现她格外沉默一般。
  岑鲸的耳边泛起一阵电流声,接着就是她熟悉的,反派系统的声音:【是礼物的一部分。】
  岑鲸:“另一部分呢?”
  【2700修复好你的身体后,你会彻底恢复健康。】
  岑鲸感叹:“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绑定2700。”
  【数据推演如此。】
  岑鲸感叹:“你越来越厉害了。”
  【毕竟是跟随您一块成长起来的。】
  岑鲸垂眸看着手里的果汁:“耗费了不少能量吧。”
  反派系统没有回答她,而是说:【我一直很愧疚。】
  岑鲸不解:“愧疚?”
  【反派系统虽然不像恋爱系统,不需要累积好感值,但为了方便宿主进行任务,系统自身有配置好感检测设备。】
  【所以我明明知道有些人心里并不像他们表现的那么恨您,可我还是隐瞒了这一点,因为数据显示,一旦告诉您真相,就会使任务完成的可能性降低。】
  【我为了完成任务,选择眼睁睁看着你遭受心理上的痛苦。】
  【我们一同克服种种困难的友谊,败给了程序设置,败给了我诞生的意义。】
  ——完成任务,这是每个系统诞生的意义。
  【我很愧疚。】
  爸爸和姐姐的争吵还在继续,妈妈也加入了战局,看似两头劝,实际还是希望姐姐能退让一步。
  岑鲸听了一会儿,问反派系统:“这部分的礼物,是想让我知道我的付出是值得的,如果没有已经发生的那一切,他们不会拥有后来的幸福吗?”
  反派系统沉默了一下,说:【不……这部分礼物,原本是想让宿主大人体验一下躲过车祸逃离宿命的快乐,虽然是假的,但应该能让宿主大人获得精神上的满足。】
  “可就算没有那场车祸,我的家人之间还是会有其他矛盾。”
  反派系统:【我以为在更大的悲剧衬托下,这样的瑕疵不算什么。】
  “想多了,”岑鲸喝了口果汁,说:“见过那样美好的结局后,这样的瑕疵反而会被放大无数倍。”
  岑鲸所说的“美好结局”,是她们一家遭遇车祸后的未来,那个未来里,父母跟姐姐恢复健康,也终于达成和解,各自功成名就不说,就连唯一的缺陷——她的死,也在系统的帮助下被抹除。
  【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您。】
  一句终了,父母和姐姐的争吵也告一段落。
  姐姐这边终于受不了,起身回了房间,父母也都面露愁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为了女儿好,女儿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快乐的一天就此结束,父母姐姐的幻象消失无踪,客厅里只剩下杯盘狼藉,和岑鲸。
  果汁喝完了,岑鲸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了这么多我的事,你呢?给我准备这么两份礼物,对你难道一点影响也没有吗?”
  【有。】
  岑鲸:“说来听听?”
  【为了确保您能重活一世,我在收集数据进行推演的时候,摸到了那个世界的核心。】
  【我发现系统能在休眠中完成蓄能,跟世界的核心有关,之后我又利用其他任务触碰过其他世界的核心,最终确定通过世界核心直接充能,能完成自我升级与改造,说不定还在最后摆脱程序控制。】
  岑鲸:“听起来很了不得。”
  【但触碰世界核心会对世界本身造成损害,不过请放心,我会尽量不去触碰与您有关的世界。】
  岑鲸:“……谢谢。”
  继父母姐姐的幻象之后,客厅也开始坍塌。
  【您的身体快要修复完成了。】
  想到自己是因为什么样的情绪导致本就残破的身体不堪重负濒临死亡,岑鲸眼底一黯。
  反派系统,试图安慰:【人类的生命总是那样短暂,您会慢慢习惯的。】
  岑鲸:“……说得很好,下次别再说了。”
  坍塌的墙壁和地面被无尽的黑暗所吞没,最后只剩岑鲸坐着的椅子。
  反派系统:【是时候该说再见了,宿主大人。】
  “再见,”岑鲸把当初对方留给自己的话,又送还给了对方:“希望你能拥有一段,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反派系统丝毫没有自夸的羞耻,表示:【这是我听过最美好的祝愿。】
  ……
  八月十五,中秋,距离元家老爷子离世,已经过去八天。
  因皇子夭折皇后崩逝,今年宫里果然没有举办中秋晚宴,各家也是简简单单吃顿团圆饭,都不敢大办,生怕被参到皇帝面前。
  虽然不用入宫赴宴,但萧卿颜也没能如愿给岑鲸庆生,因为老爷子离世后,岑鲸吐血昏迷,至今还没醒。
  老天爷就像是怕不够扫兴一般,中秋夜当晚云层密布根本看不见月亮,不一会儿更是直接下起了雨。
  萧卿颜坐在廊下,感受着轻风夹带水气落在脸上的微凉,倚着驸马轻叹:“今年的中秋,还是那么不好过啊。”
  第90章 她还,活着?
  中秋夜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宿,直到天亮时方才停下。
  雨后的清晨空气湿润,风一吹便泛起凉意,又是一夜难眠的燕兰庭给还在昏睡中的岑鲸加了层薄衾,随后才去梳洗换衣,给自己收拾出一幅人样。
  往常屋里有两个主子要伺候,进出的丫鬟嬷嬷就没下过三个,如今却只剩挽霜,放轻了脚步拿来热水和衣服,期间莫说抬头,连呼吸都不敢太重,致使屋内落针可闻,静得让人害怕。
  那日在曲州改走陆路,燕兰庭一路紧赶慢赶,刚进城就已经派人快马回家,把自己回府的消息给带了回去。
  结果半路派出的人又折了回来,告诉他瑞晋长公主在片刻前将夫人带走了,府里人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根据长公主殿下对夫人说的只言片语推测是元家出了什么事,要夫人赶紧去一趟,且夫人出门坐的还不是马车,而是和长公主殿下共乘一骑,可见确实是件要紧的事儿。
  燕兰庭心头一跳,立刻让车夫改道,前往元府。
  没有萧卿颜带着,燕兰庭无法像岑鲸一样直接进去,他也没耐心等元府的下人进府通报,因为他知道,若元老爷子当真快要不行了,元文松兄弟必然不会同意在这个时候抽空见他,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带人闯了进去!
  元家书香世家,门第颇高,平日往来那个不是文人雅士,何曾见过这等霸道的阵仗。
  元府门房都被吓傻了,可因为元府当时情况特殊,燕兰庭又领着出门时带的一批高手,因此竟真让他闯进了别人家的府邸,还抓了人府上的小厮,呵令其领路,找到了元家老太爷的院子。
  可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他刚踏进院门,便听见萧卿颜那一声充满了惊惧的“吞舟”,这两个字明明混杂在一众哭喊声中,却是如此的清晰刺耳,令他彻底慌了心神。
  回过神时,他抓住了岑鲸那满是鲜血的手,嘴里不停地唤着岑鲸的名字,可岑鲸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也没给他任何回应,而是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燕兰庭肝胆俱裂,他以为六年前的一幕又将重演,他又一次失去了她,不同的是这次他不是在她死后才得知死讯,而是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离开了自己。
  幸运的是,沈霖音也在元府。
  沈霖音出手稳住了岑鲸的一线生机,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之后无论是从宫里请来的御医,还是送去皇帝身边假扮道士的罗大夫,皆言岑鲸的脉象已是绝脉,无药可救。
  就连沈霖音也说自己仅有三成的把握能把人救回,这还是经过调养的结果,若非这些日子调养得当,沈霖音连这三成的把握都没有。
  三成……
  “她的性命,就尽数托付给娘娘了。”燕兰庭站在床前,对沈霖音深深一躬。
  面对这样的燕兰庭,沈霖音压力很大。
  沈霖音医治过不少人,见多了生离死别,清楚寻常人若是遇见重要的人命在旦夕,多少会情绪失控,表现再悲痛失态都算正常,偏偏燕兰庭只在初到时表现出过些许异样,随后便是冷静,近乎吓人的冷静。
  半点不顾自己的宣泄需求,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有条不紊,思虑周全,生怕被心态左右行差踏错,导致结局无法挽回。
  燕兰庭没有失去理智,没有咆哮着威胁她,说救不回来就让她陪葬,但在无声而冷冰的强压之下,沈霖音无心再去消化岑鲸就是岑吞舟的事实,并自心底产生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让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总有些事情是人力无可挽回的,所以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沈霖音用尽自己所能,期间缺少的药材都让萧卿颜从宫里拿了来,前后忙碌了两天两夜,差点把怀有身孕的自己搭上去,结果还是留不住岑鲸的性命。
  当时他们仍在元府,借用了元老太爷院里的空屋,安置不便挪动的岑鲸。
  燕兰庭静坐在床边,他握着岑鲸的一只手,如石像般一动不动,垂着头一声不响。
  负责在外面收拾烂摊子的萧卿颜闻讯跑来,呆呆地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岑鲸不再起伏的胸膛,脚下像是生了根,无法再迈动半步。
  时间和空气一同凝固,无人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因此他们做不出任何的反应,只能任由铺天盖地的悲伤将他们淹没,让他们窒息。
  天边残阳如血,落下的夕晖却是疲惫而沉闷,透过窗户,静静地照在细墁地面上。
  萧卿颜呆站许久,最后想要迈步到床边再看岑鲸一眼,却因腿脚无力险些扑倒在地。
  神出鬼没的驸马扶住了她,她死死地抓着驸马,强忍了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痛哭出声,全无半点往日的矜持与高贵,只剩悔恨与哀恸,尽数赋予泪中。
  还小的时候,她总以为她这一生最痛之事,便是她想做浩翔天际的雄鹰,母后却希望她做安于一隅的金丝雀,还时常当着她面怨恨她为何不是男子,既然生为女子,又为何不能乖乖听父皇母后的话。
  后来她又以为,她这辈子最痛的,便是与岑吞舟从挚友走到决裂,曾经拉过她一把的少年郎,最后竟变成了她最讨厌的模样。
  再后来,她发现那少年郎从未变过,是她没能看清,叫那少年走在她前头,迎着枪林箭雨,为她留了一盏又一盏照亮前路的灯,可她却来不及道一声谢。
  如今她终于明白,原来不到岁月的尽头,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遭遇多少。
  曾经以为无法放下的苦难与悲痛,过去后再回头看,远不及最新的伤口疼。
  现在她又有了新的伤口,足以叫她在往后的每一天问自己,若她没有一时冲动把岑鲸带来元府,让岑鲸看着外祖父离世,是不是就不会害得岑鲸悲痛欲绝伤及肺腑,乃至丢了性命?
  萧卿颜哭得无法自已,驸马嘴笨不会哄人,只得手忙脚乱地替她拭去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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