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没有拒绝她的好意,闭上眼,与流云念了一段超度的佛经,颂颂不绝,一时割舍不下这段主仆情分,愿他往生极乐,不必再受这么多苦难。
    直到一阵窸窣声扰乱了他的心神,晏行才停了下来。
    循声一看,有个人把他妆台上散落的玉簪佛器全往自己那口袋里捋,面露贪婪,狗改不了吃屎。
    其实大多宝器都被北狄人抢走了,只剩下几件算不得上品的漏网之鱼给罗綦捡了便宜。
    罗綦举着灯对财宝垂涎三尺的丑态叫晏行刚生出一点好感的小火苗瞬间灭了个干净。
    你拿我的佛串做什么?
    罗綦被那冷若冰霜的语调给喊住的时候正趴地上捡东西,手心里还攥着几个香木串子。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正气,看得她心里发了怂。可自个儿不争气的贱手还是顺着心意在晏行的注视下把她刚搜罗到的宝珠首饰全给收入了囊中,满满当当的一大包,再多怕是都要漏出来了。
    她对着晏行讪笑道:是你的东西啊?放这儿也是便宜了蛮子,不如先给我存着,你以后想要再还给你。
    左右一想,她又不舍得,接着劝,等会儿我带你出去,你要是全给我当报酬,我也愿意接受,怎么样?
    晏行被这人的厚脸皮弄得半晌无语,抿着唇跪坐在地上,宽大的袍子更显他羸弱单薄,仿似落入寒风中飘摇的娇花。
    短短半个时辰的大起大落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这时候指尖还在颤,就算女人要将他的岚月殿搬空他也根本有心无力,阻拦不得。
    再说,这些东西已经不算是他的了,被谁夺了去有什么要紧的。
    罗綦见他垂头不说话,以为他应允了,顿时眉开眼笑,埋头专心干起活来。
    等搜寻得差不多,把里外的箱子舔得干干净净,她才心满意足地准备打道回府。
    罗綦愉快地打了个响指,招呼着晏行跟在她后头,意气风发地两步就过了转角走没了影儿。
    晏行勉强撑着地站起身,钻进木刺的手心觉出了疼来。
    大殿里还有门窗挡风,到了殿外,初冬寒夜的寒气即刻扑面,透过他褴褛的衣服缝儿凉透了全身,迫使他再嫌弃也不得不裹紧衣袍,顾不得其他。
    其实罗綦给他的这件袍子还算厚,足以暂时挡去严寒,身形却比他大了一号不止。
    晏行伸进双臂之后,手指只能能将将卡在袖口,露出两根纤长的白玉指。
    袍尾托着地行动很是不便,于是他空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拿这件很不合身的衣服怎么办才好,考虑着是不是要回去换一件。
    罗綦发现后面没跟人以为是跟丢了,急着赶回来寻。
    结果刚离近就看见晏行颇有闲情地站在月光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神情优雅沉着,还有点儿临危不乱的意思。
    她瞧着这算得上赏心悦目的场景忽然头疼得厉害,怎么就想不开惹上这么个累赘,怕不是到现在还当在自己家呢,根本没有危机意识。
    罗綦扛着一大袋赃物语气不太好地冲上前,压着声训道:干什么呐,想活命还不快跟上。
    晏行听见声音,知道是她又回来了。
    蹙着眉心不满地看过去,又被她凶狠的厉色给吓了回来。
    这人跑那么快他便是想跟也不知道往哪边去,自然得停在原地等她。
    这般想着,晏行蓦然有种寄人篱下的苦涩与心酸。他现在只能靠着这个粗妇出宫,被骂也还不得嘴,委屈地盯着鞋面一言不发。
    罗綦冲动训完,又开始后悔。绞进脑汁地给晏行找补开脱,人家高高在上的人物,动作慢点儿怎么了,她多担待点就是,反正也不着急。
    可脾气都发出来了,再收回去没什么面子。
    罗綦不放心,又凶巴巴地警告了句:跟紧点儿,再丢了我可顾不上你。现在满皇宫里可都是北...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杂乱喧闹的搜寻声,一群举着火把的北狄人过来找她们消失不见的将领。
    大殿门口是一大块空地,没有任何遮掩,火光清楚地照见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那里有汉人!
    领头的指着她俩高喝了一句,整支队伍几十个蛮子军举着□□棍棒直往她们这儿奔袭,要把她们砍成肉泥的架势。
    晏行哪里见过这种野蛮的场景。
    他霎时瞪大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傻站在原地心慌意乱,大脑一片空白。
    罗綦是被狗撵着长大的,她一见大事不妙迅速朝着反方向狂奔,路上还不忘朝后吼道:发什么呆!跑啊!
    见他实在动不了步,罗綦心里早就骂了一万句脏话,快速折回来拉起晏行的手疾跑而去,浪费了不少工夫。
    两手紧紧交握着,手心里全是汗液。
    两人绕过回廊,拐过成片的花园假山,后面那伙北狄军还是紧追不舍。
    罗綦一个人跑还行,可背着东西拉着人,不一会就被蛮子追了上来,最近也只剩下了三四米的距离。
    绝境求生,她灵机一动,奋起往前狂跑了几十米,仗着胡人听不懂汉话对着晏行高声吩咐道:你先往前跑,跑快点儿别回头。等我甩脱了她们就去找你!
    然后她手劲一松,朝晏行的后心口发力猛推一掌,助他拖着长袍继续往前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