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高考的前一天,不知道是谁带头,冲上了顶楼把卷子和书本撕的粉碎。
  还有兴奋的一个劲在上面呐喊,底下低年级的纷纷跑出来看热闹。他们笑着,闹着,肆意宣泄自己的情绪。
  也有含蓄型的同学就站在一旁看着,方蝶就是其中一个。她看着没参与,可那些纸张书页如飘雪般撒下去时,嘴角似弯月,眼里星星点点,俱是笑意。
  “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扔?”
  周笙离突然出现在旁边,吓了她一跳。
  “因为看着就很快乐呀。”
  周笙离怀疑的看着她,她不善于在他面前撒谎,怕被看穿,急忙转移话题。
  “你高考的时候也这么干过吗?”
  “嗯。”
  周笙离点头。
  “你竟然这么疯过?”
  方蝶不敢置信,她上下打量着他,还是很吃惊。
  “我干过很奇怪吗?”
  “很奇怪。”
  “好吧。”
  周笙离无奈的点点头,不做出反驳。方蝶又好奇的问:“梦琪阿姨,她知道了是什么反应啊?”
  “我妈她很开心。”
  “换我我也开心。”
  “?”
  儿子终于像个正常人了,怎么会不开心?
  不过这些话她是不敢和他讲的,怕挨骂。
  “我撕的是别人的书。”
  “?”
  “我自己的书都卖了。”
  方蝶情不自禁为他鼓掌,“不愧是你阿!周老师!”
  周笙离难得陪她皮一下,点头接下这个赞美。
  教学楼下面,政教处主任看着满天的纸屑和地上的试卷,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
  “算了,放过他们吧。马上就毕业了!这是年年都会有的仪式感!”
  老唐拍拍他的肩,站着说话,不腰疼。
  主任狠狠瞪他一眼,怒道:“那等会儿你来搞卫生。”
  老唐眼睛一转,看着冒出头的学生喊道:“干什么你!还扔!还没考试呢!”
  主任看着老唐溜走,很是无语。算了算了,就让他们疯吧。可转头瞧见有人放下来的横幅,眼睛都瞪大了。
  “学妹们,学长走了。不要太想念!”
  旁边有人念出来,乐的哈哈大笑。主任冲上楼去,眼尖的周笙离捅了捅方蝶的胳肢窝。
  “阎王上来了,还不走等着扫地吧。”
  他只告诉方蝶一个人,可方蝶很讲义气的没有一个人逃窜,反而吼了一嗓子。
  “赶紧跑,阎王来了。”
  众人就像踩着风火轮,溜得飞快。周笙离刚准备下去,被一个胆大的拦住。
  “诶。周老师,你别走阿!替我们在这挡一阵,拜托了,周老师,爱你!”
  说完还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可把他恶心坏了。但还真听了他的话,替他们拦了一拦。
  阎王上来没抓到人,只能悻悻的下去了。临走时,把那条横幅给缴了。
  可后面,已经空荡荡的教室外又挂出了类似的横幅,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二天,休整好的学子们一起坐上校车出发去往考点。
  考点外,站满了家长和老师。二中送考的老师这次穿的很统一,都是红色,寓意开门红。
  这时候好像也没啥好说的了。除了常挂在嘴边的沉着冷静认真,就是不要粗心,记得带证件笔那些了。但每个老师眼里的期盼与住愿都是实打实的,连平常严肃的周笙离,今天面上也带了笑。
  有个嘴快的同学还笑,今天明明是雨天,却怎么把周笙离这座冰山给化开了。
  结果自然受到了他老师爱的抚摸,众人看他委屈的样子,笑作一团。紧张压抑的心情在这一刻得到缓解,但随着门卫的催促声,众人的心再次跟着提起来。
  “好了,快进去。”
  方蝶被推着往前走,遥遥望了周笙离一眼。
  “加油。”
  她没听见他的声音,但她凭他的口型猜出来了。
  “我会考好的。”
  她突然高声来了这么一句,让众人都意外的看着她。只有周笙离眉眼含笑,但很快消失不见。
  因为他瞧见了另一个人,周诺。
  他站在他的对面,冲他高兴的挥挥手。
  周笙离想不理,可一个大汉挡在他面前,做出请的手势。
  一颗大树下,两人撑着伞对视。
  “你选这么个地方,是想来雷把我劈死吗?”
  周诺看着旁边的大树,默默的和旁边的大汉换了位置。
  你怕被劈死我就不怕吗?
  虽然心里吐槽,但大汉面上还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能劈死最好,可惜祸害遗千年。”
  “不不不,我不用活千年,只要不比你死的早就可以。”
  听听,这是一个当父亲的人说的话?
  可周笙离早就习惯了,他探究的盯着他,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送考阿!”
  周诺答的理所当然,旁边的大汉都替他脸红。
  “我没送过考,来感受一下高考的气氛。”
  “……”
  周笙离转身就走,苏诺一个眼神过去,大汉又拦在他的面前。
  “你走什么?那个小姑娘不是还没出来?”
  周笙离不理他,低头看自己的脚。
  周诺唉声叹气,“大壮,你看。这就是我的儿子,这个样子对待我。”
  人家根本没把你当爹,你待人家也不好,还恶人先告状,臭不要脸。
  大壮面无表情,低垂着头深怕忍不住就把内心真实想法说出来了。
  急促的铃声响起,周笙离抬头看着学校里,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开考了。
  周诺并不懂,但他又不想问。见周笙离傻站那儿,他不屑的撇撇嘴。
  “大壮,我们走。”
  周诺带着他离开,但并未走出这一片街道范围,只是在附近瞎转悠。
  考场内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的见。两个监考老师来回巡视,摄像头不停的转着,监测每一个同学的一举一动。
  方蝶答的很冷静,第一科是考语文,是她最拿手的科目。题目并不难,有些甚至还没有她做的模拟题难。翻到最后一面,她看着作文题目,手忍不住的颤抖。
  里面考的人饱受煎熬,外面等的人也是心急如焚。
  周诺奇怪的看着那些家长站在校门口望眼欲穿,有些不顾雨水滴洒,对着老天不停的祈求。
  “他们在干什么?”
  “祈求。”
  “祈求什么?”
  大壮犹豫的看了他一眼,回答他:“祈求他们的孩子顺顺利利的考完试,拿到一个好成绩。”
  “哦。”
  周诺背过身不再去看,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问:“每家父母都这样?”
  “差不多。”
  见周诺瞪着他,大壮不敢再接话。
  “他肯定不需要这样,以他的聪明才智,才不需要这些。”
  他像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为以前的自己开脱。
  大壮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旁边,生怕老板一个不高兴就又发癫。
  作文题目是有关于禁毒的,上面提到一个警察的事例,和方蝶的父亲情况很像。自拟题目,题材不限。
  可她怎么也下不了笔,父亲在她心里就是一个永远的痛。
  哪怕执行任务回不来,别人嘲笑她是野孩子,她都不在乎。
  那个人明明立下大功,却差点丧命,身体垮掉,老婆跑了,女儿不亲近,母亲又年迈。他的结局不太好。死后甚至被说成是吸毒贩。
  她很少提他,可怎么也忘不了他。如今,她要把他写出来。他在天有灵,应该也会欣慰吧。
  上午场考试结束后,门一开,有些人失落有些人高兴,门外等候的家长蜂拥而上。
  因为人太多,雨伞相互挨着,总会有人不幸被雨水滴到。方蝶很不巧,就是那个倒霉蛋,还是两边。
  她困在人群里,无法前进。周围的考生要么成群结队,要么家长围绕在左右。
  而她,孤身一人,形单影只。可这只是短暂的,周笙离很快就跨过人群来找她。
  他接过她手中的雨伞,向她那边倾斜,搂着她的肩膀慢慢的走出去。
  “今天的作文题目是关于禁毒的。”
  “嗯。”
  周笙离很平静的听着,把碗里的牛肉都夹给她。又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的旁边,给她碗里又加了一勺辣椒。
  “我写了我爸……”
  才开头,女孩的泪水就滴落在汤里,一滴接着一滴。
  周笙离递上纸巾,擦掉她的眼泪: “这辣椒挺辣的。”
  方蝶的筷子搅动着碗里的米粉不说话,扬起脸让周笙离把她另一边擦干净。
  “吃吧,粉都坨了。”
  “嗯。”
  方蝶点点头,周笙离看着她吃完。带上雨伞,牵着她的手去买了一包糖。
  剥开一颗糖纸塞进她的嘴里,摸了摸她的头,道:“如果忘不了,就一直记着吧。虽然被他帮助过的人可能会记得,他的同事战友可能会记得,他抓捕过的罪犯或许也会记得。但我想,他一定希望你能记得他。”
  “嗯。”
  糖在口里化开,甜腻的滋味冲淡了内心的苦涩。
  方蝶抬起头,眼神坚定,说:“我会成为他的骄傲,也会是你的。”
  周笙离还未来的及答腔,催促的铃声就响了。方蝶着急进去考试,也没有仔细他说的那句话。
  周笙离看着门慢慢合上,自言自语:“我相信。”
  周诺带着大壮走过来在他旁边站定,“只剩一天了噢~”
  大壮见周笙离沉下去的脸,担忧的挡在前面。
  周笙离凉凉的瞥了他一眼,走了。
  周诺摸着下巴,满脸兴奋。
  “果然是我的种,很有个性啊!”
  大壮在心里腹诽,如果不是你刺激他,人家会这样?
  “你在骂我?”
  周诺回头瞪他,大壮摆摆手表示不敢。
  上下扫了他一眼,直看的他起鸡皮疙瘩,周诺才转过身去。
  “好日子快要到头喽!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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