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两人就托公社帮忙买车票。现在已经没有免费火车可以乘了,相反的,购买车票除了要钱之外还要介绍信。就是你从哪里来要到哪儿去,去外地想干啥,都得写得清清楚楚。没这个介绍信的话,你寸步难行。
    革委会主任笑容满面:“没问题,一定尽快给你们买到票。”
    尽快也要时间,这时代又没有电话订票和网络订票,想要买车票的话,就只能派人去火车站排队。
    田蓝和陈立恒也不敢耽误,赶紧回去收拾东西。
    去吴秀芳家,他们起码要准备礼物吧。走亲访友,腊肉看着不高级,却是最实在的礼物。糖和酒也都得拿上,虽然包装简陋,但里面的东西可是真材实料。还有罐头,托酒厂的同志给拿几罐,瑕疵品也没问题,反正不要票就行。
    两人一路走一路列单子,回到赵家沟知青点的时候,已经罗列出一箱子的礼物。
    他俩刚进门,长平就朝他们喊:“快过来,看看这个行不行?”
    “啥呀?”
    “玉米模具呀!你不是要这个来着吗?”
    田蓝赶紧上前,她先前一直想做玉米软糖。明胶、食用色素这些原料都不是问题,食品厂就有现成的,也同意卖给他们,反正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结果田蓝的玉米软糖计划却一直因为缺乏合适的模具而折戟。
    虽然以现在的材料,她已经可以做出玉米味的软糖,切成一块块的,包上糯米纸,直接出去卖都没问题。
    但她有执念啊,她就是想要小玉米形状的软糖,这样才有感觉。
    她都计划好了,以后桃子味的软糖就要做成桃子的形状,苹果味软糖就是苹果的样子。她还想做香蕉软糖,好让从来没吃过香蕉的社员们也能想象香蕉的模样。
    这回终于有模具了,田蓝能不激动吗?
    她迫不及待地追问:“你们怎么搞出来的?是从食品厂弄的吗?”
    庆国挺起胸膛,难掩骄傲:“要什么食品厂啊?我们自己做的,雕出来的模具。”
    说着,他将模具板递给田蓝。那板子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个个镂空的小玉米,精细的让人难以置信。
    田蓝都惊呆了:“你们这做了多长时间啊?”
    “我大伯一个冬天都在做这个。他怕我们要的多,就多做了几个。”庆国兴致勃勃,“你看这个成不成?”
    田蓝拼命点头:“成,当然成!”
    现在有玉米糖稀,有玉米淀粉,还有色素和明胶以及柠檬酸,完全可以做软糖了。熬好的糖浆加入柠檬酸和明胶,在凝固之前,倒入模具中。就现在的温度,不用冰箱,放上一个小时,软糖也成型了。
    田蓝在模具里撒过玉米淀粉,所以并不担心糖粘粘了模具脱不下来。
    小小的玉米糖倒在案板上,大家都跑过来看西洋景。
    陈立恒拿了颗玉米糖放在手上,夸奖道:“可以呀,看着就像玉米。”
    他将软糖塞进嘴里,点点头,表示肯定:“就是这个味儿。”
    带着水果玉米的甜,又带着糯玉米的香和软。比起玉米花生糖,他倒是更加喜欢玉米软糖的味道。
    众人都伸出手,一人尝了一颗,纷纷表示别有一番滋味。
    田蓝信心十足,立刻招呼大家找糯米纸把糖包起来:“到时候买糖的人一看,嘿,这就是玉米糖!”
    然而常平却莫名其妙:“这怎么看啊?都包起来了,还怎么看?”
    大家伙儿深以为然,都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田蓝尴尬,她倒是忘了,现在的糖果都是拿纸包的,都没有透明塑料袋包装。所以糖果的形状究竟如何?那都是藏在深闺。你得打开了纸,才知道人家的庐山真面目。
    也难怪大家不怎么在糖的形状上做文章,因为没必要啊。
    陈立恒出主意:“要不我们拿罐子装?就用透明的玻璃瓶装玉米糖。到时候大家一看,就知道究竟是什么了。”
    可惜软糖如果不裹上糖衣的话,碰上天热的时候,很容易粘连到一起。
    庆国奇怪:“糖好吃不就行了吗?打开糖纸,发现玉米形状,才是意外的惊喜呢。”
    其他人都附和,就是,他们有好吃的糖在手,有什么好担忧的?所谓的形状和颜色不过是锦上添花,即便没有,也不影响糖的销量。
    田蓝看着七嘴八舌的众人,有种知音难寻的忧伤。
    同志们,你们有没有竞争意识呀?想要打出招牌,就必须出奇制胜,拥有别人没有的长处呀。
    晚上睡觉时,田蓝躺在床上还遗憾。她都想好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糖果要怎么做了?结果大家却不配合,还想着老三样。
    陈立恒笑着问她:“你还想做什么呀?”
    “当然是各种果汁软糖。咱们这里水果资源其实挺丰富的,只要好好挖掘,果汁软糖绝对有市场。我跟你说呀,我以前特别喜欢是一种果汁软糖,酸酸甜甜,味道超级棒……”
    她滔滔不绝说了半天,陈立恒就是听着,不时加一句:“还有呢?”
    田蓝兴奋的要命,又开始絮絮叨叨:“还有彩虹棉花糖啊,我跟你说,可以做成七色彩虹的模样,吃在嘴里,软软的,真的和棉花一样柔软,特别香,又不会很甜,超好吃。”
    啊啊啊,这个完全可以试试。她还没做过彩虹棉花糖呢,她都不记得自己曾经看过的步骤了。
    陈立恒笑道:“好,那我等你做给我吃。”
    田蓝直接哼一声:“吃啥?睡你的觉吧。想得美。”
    结果她念了一晚上的糖经。睡着了以后居然梦见自己吃棉花糖,咬了一口还咂巴嘴:“真甜。”
    可怜的老陈同志半夜睡得好好的被啃醒了,完了只好啃回头。
    不错,的确很甜,又香又甜。
    第124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
    田蓝一鼓作气, 做了足有七八种糖。
    橙黄色的橘子,带着点酸又有点橘子的香味。大红色的山楂,含在嘴里就有糖葫芦的味儿。绿色的薄荷, 舌头一抿, 那股清凉味儿就弥漫了整个口腔。除此之外, 还有带着香蕉清香味的香蕉糖, 金灿灿的, 十分好看;紫莹莹的葡萄糖,同样又酸又甜。鲜红的西瓜糖, 倒是纯正的甜味, 吃在嘴里十分清爽。还有蓝色的, 田蓝都搞不清楚到底是白刺果还是黑枸杞, 反正泡出来的水有点酸也有点甜,跟蓝墨水似的, 就是天然的染料。
    她将所有凝固好的软糖都滚了层淀粉, 防止粘粘。唯一的遗憾是没有那么多模具,最后这些糖只能被叠在一起, 切成了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
    田蓝给她们裹上糯米纸,最后任性地决定,它们就叫彩虹糖。
    知青们挺高兴的, 他们又多了一种新产品。
    供销社更没意见,来多少糖他们卖多少。最好把方圆百里公社的社员都吸引来, 他们才有排面呢。
    田蓝受到了鼓舞,准备再接再厉, 将爆浆软糖和棉花软糖都做出来。
    可惜供销社的干事动作太快了, 已经帮他和陈立恒把车票买了回来。她只好暂时放弃自己的制糖大业, 先跟人出发去联系拖拉机的事。
    两人先蹭酒厂的车到县城, 原本准备坐客车去隔壁县坐火车。结果他俩运气不错,刚好有货车来酒厂拖罐头,又捎了他们一程,倒让他们一分钱没花,就顺利到了火车站。
    然而大概是前面太顺利,所有的艰难险阻都集中到了火车站。
    田蓝也觉得奇怪,明明不过是个县级普通小站,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呢?这时代户籍管制十分严格,外出务工还不流行吧?而且火车票相对于现在的收入不仅不便宜,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贵了。大家哪来的时间和金钱往外面跑啊?
    直到旁边有个人哭着要求车站的工作人员:“就把票卖给我吧,我妈生病了,我必须得回去看她。”
    然而工作人员一板一眼:“不行,没介绍信不能买票,这是规矩。”
    那女孩哭得稀里哗啦。
    周围有人同情,有人木着一张脸,谁也没主动伸手。
    还有人小声议论:“是从边疆农场过来的吧?他们那儿闹得挺厉害的,都想回城。可惜他们那里情况特殊,上面不放人。”
    田蓝听了一耳朵,心里渐渐有数。
    原来是边疆军垦农场的知青。
    因为就在国境线边上,加上现在国际局势也谈不上安宁,所以在全国知青大回城的浪潮中,他们成了特殊对象,没能赶上这趟顺风车。
    为了回家,女知青先是想办法买了到这边的票,准备再转车回南方。可惜因为没有介绍信,她被卡在这里上不了车。
    田蓝在心中暗自叹气,爱莫能助。
    如果对方是因为没钱买车票,她倒是可以当回雷锋。可介绍信这玩意儿,必须得基层政府开,她帮不上忙,也不好伸这个手。
    陈立恒询问她:“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田蓝摇头:“还是算了吧,上车再说。”
    她倒不是怕水喝光了,到时候没水喝。这时代火车也提供热水的,而且不要钱。
    她害怕的是水喝多了想上厕所。
    1980年的火车站可没有电子显示屏提示火车什么时候到站,全靠大喇叭通知和排队等候进站的人口口相传列车信息。
    如果她跑去上厕所了,错过火车信息。那就完蛋了。
    别指望估计着时间进站检票。这时代的火车晚点是常态,什么时候轮到你上车,属于玄学问题。
    陈立恒有些心疼,伸手要开包:“要不,吃点水果罐头吧,好歹润润嗓子。”
    田蓝被他逗乐了:“你不知道喝糖水更加容易想上厕所吗?”
    陈立恒一怔,不好意思起来:“我忘了。”
    好在他俩运气不错,排了不到两小时的队,前面就传来吆喝声:“检票了,检票了,进站了,进站了。”
    他俩还想竖着耳朵听听喇叭的声音呢,后面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前挤。一时间,尖叫声,咒骂声不断。被踩了鞋子的人跳脚,扛着包的人茫然地四下张望,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进站。
    可是那吆喝声结束了许久,队伍还是没能挪动。扛着包裹的人都受不了,又将沉重的包袱放到了地上。
    比起他们,田蓝和陈立恒算幸运的,因为他们不是回家探亲,没有大包小裹的带行李,只拿了几十斤糖和几坛子封口的酒,用来送礼。
    饶是这样,他俩也被挤得吃不消,在各种气味的包围中都快窒息了。
    就在田蓝崩溃,恨不得挤出去喘口气的时候,队伍突然间开始骚动,然后人潮往前涌。
    都不等她和陈立恒反应过来,两人就像巨浪中的两尾鱼,被风浪裹挟着前行。
    真一点都不夸张,田蓝都没搞清楚进站检票是怎么回事,人就被一路推上了火车。
    她甚至怀疑:“刚才有人检票吗?”
    陈立恒同样昏头胀脑,只苦笑道:“还检票呢?我看那几个检票员要不是躲得快,都被踩成肉酱了。”
    田蓝好奇:“那有人逃票怎么办?”
    铁路部门显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俩一上车,就有戴着大盖帽的列车员过来要票:“把票都拿出来。”
    陈立恒伸手掏兜,正准备拿票时,突然间脸色大变:“我的票呢?我刚才过闸时还给检票员看了呢。”
    这会儿票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