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潺之后又救了他几次,深深地在虞知颐荒芜绝望的内心开出了一朵花。
    他是一个对我很好很好的人。
    虞知颐默默地想。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盛夏里。
    孟潺看见了躲在废楼后面的花园的虞知颐,他可能摔了一跤,手心破了一大块皮, 正躲在角落里哭泣。
    “小不点。”孟潺不知道他的名字,就这么叫他,坐在他身边,“你又怎么了?”
    虞知颐因为太久没说话,喉咙极其干涩,他怕孟潺觉得自己的声音难听,一直不吭声。
    孟潺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这小不点似乎在他面前就没说过话。
    “摔跤了?”孟潺语气冷淡。
    虞知颐小幅度的点点头。
    “你怎么总是在受伤?”孟潺问,“有人欺负你?”
    虞知颐依旧不说话,缩在他的身边,身形瘦弱矮小,脸上包着纱布,头发遮挡了面容,整个人像条瑟瑟发抖的流浪狗。
    孟潺自顾自的帮他贴上了创可贴,对眼前这蔫不拉几的小不点有了一点兴趣,他用玩味的语气说“你看着比我小,你叫我一声哥哥。”
    “叫声哥哥,不管在哪里,哥哥都去救你。”
    他的脸上情绪很淡,眼睛却有一点笑意,冷漠英俊的面容都柔和了一分。
    虞知颐很少看到他笑,不禁看傻了。
    这时铃声响了,孟潺起身就要离开。他只是来这里休息,天气太热,天台他待不住。只有这里会凉快一点,而且没什么人。
    因为临近高考,他很忙,也没时间多待了,摸了摸他的头发,走了。
    等孟潺走了以后,虞知颐才回过神来,他站了起来,想去追孟潺,但孟潺已经走很远了。
    蝉鸣聒噪的夏天,狼狈的小少年踉踉跄跄的往前跑,膝盖重重的跌在水泥地上,很快就见了血。
    少年嘶哑的嗓音断断续续的泻出,眼泪盈满眼眶,顺着眼窝一滴一滴落下来,滚落在滚烫的地面,滋热出冒气的悲伤。
    “哥哥……,哥哥,……救救我,哥哥 ,救救我。”
    “哥哥,你救救我。”
    满街梧桐盛夏里,小少年心中积攒着一汪盛大而燥热的悲伤。
    无人知晓,无人解忧。
    那是他和孟潺最后一次见面,这之后不久孟潺就毕业了。
    他们一共见了三次,却足够让虞知颐深深地记住了这个人,再无法忘记。
    那之后,路黎和他朋友也毕业了,没有人再欺负虞知颐了。
    但他总是怀念每次在他受伤期间出现的孟潺。
    孟潺是他的救世主。
    因为太想念,执念成了畸形的偏执,他走上了歪路,请人拍照,把跟他有关的事全部告诉他。
    虞知颐曾经去过他的学校,跟着他走到了面店,和他点了相同的面,他被辣的眼泪直流。
    但他还是吃完了。
    直到孟潺离开店面,他都没发现虞知颐的存在。
    那家面店成了虞知颐常去的地方。
    此后只要他有时间,都会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到他的学校。
    只为了见见他。
    再之后,他看到了孟潺有女朋友。
    在发现他有女朋友那天,虞知颐去了面店,他被辣的泪流满面,不知道是因为伤心流泪还是被辣的,老板娘问他怎么了。
    虞知颐回答不出来,他捂着发疼的肚子,流着眼泪吃完了那碗面。
    之后,他依旧还是会去他的学校,虞知颐发现孟潺和他的女朋友总是会在晚上出来。
    那时虞知颐总会茫茫然地跟着他们。
    他像条恶心的狗,恬不知耻地跟着别人。
    他知道了很多事,比如孟潺和他女朋友关系不太好,两人原本想去坐摩天轮,没坐成。再比如孟潺说自己喜欢看烟花,他女朋友说等到了新年和他一起看,但那之后,他们分手了。
    虞知颐头一次觉得开心,可当他意识到了自己是因为孟潺分手而开心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跑去厕所吐了。
    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天都做了什么。跟踪,拍照,窥伺着孟潺和他女朋友,暗喜孟潺的分手,每一样都是他卑劣变态的证明。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恶心,浓重的自我厌恶感侵袭了他,虞知颐忍不住拼命呕吐。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我怎么可以这么恶心。
    像是自虐一般他疯狂地抠着自己的喉咙,等到胃里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的时候,他才脱力般坐在地上,双眼空洞。
    恰逢那家公司倒闭,虞知颐放弃了让人拍照,他把照片都藏了起来,只留几张,其余都封了起来,如同封锁自己的肮脏。
    他也很少再去看孟潺。
    那以后,他想,他要去见孟潺,以一个完美而又乖巧的形象去见他。
    因为他发现,自己喜欢他。
    但这份喜欢实在太不堪了,虞知颐一边唾弃一边任它壮大。
    他默默地进行着自己不为人知的暗恋。
    但内心的自我厌弃又在告诉他,孟潺是不会喜欢他的。
    孟潺是正常的,是被人簇拥的存在,是与他截然相反的人。他们是两种不同的人,孟潺不会用怜爱的眼神看着枯井里的他。
    他会早早死亡,而孟潺会长命百岁。
    而且他知道,孟潺是个直男,是不会喜欢男人的,还是一个曾经跟踪他的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