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未定的人们这次彻底吓破了胆,不着方向地乱跑,任凭祭司们大叫‘别跑’也没用,跑着跑着就沉入沼泽里,惨叫声被泥浆淹没;没跑的人也没好到哪儿去,要么举着火把乱挥,烧着了自己的衣服头发,成了火人;要么早就扔了火把,趴在泥水里瑟瑟发抖,被乱跑的踩死踩伤;慌乱中有人挥着柴刀乱砍,竟硬生生刮掉了同伴的半边脑袋,被砍那人血流如注,没多久就咽了气。
    “不要乱!!野兽畏火!都把火把举起来!!”
    祭司们竭力嘶吼,可谁还有心思听?脚步声、惨叫声、哭嚎声在黑暗中乱成一片。
    福春山闭上眼,不忍去听那些哀嚎,只想和这些野兽们拼了!
    豁出去了!打死一头算一头!
    他屏息静气、瞄准黑影,却见这些鬣狗疣猪蜜獾瞧都不瞧慌乱的人,只朝山上跑去。
    这是?
    它们不是冲着人来的,和镇上的虫子一样,只是在逃命。福春山忽然意识到。
    “不要怕!都站起来!!朝两边都让开!!让出路来!!”他收枪大喊。
    婳临渊一听,知道福春山定是心里有数,拉着婳娘避开,又去拉被吓趴在地上的人。婳娘学着他把人群往两边推,其他祭司见状一个接一个地把人拉起,拼命稳着队伍。
    慌乱中,忽听一阵尖叫,成小久的牛发了疯,跟着一大群鬣狗狂奔起来。
    成小久死死抓着牛绳,像一块破布在泥土里碾来碾去,泥水漫过了他的身子,眼看快要被活埋了,成小久的媳妇急得冲进鬣狗堆里,被婳娘一把拉了回来。
    “快放手!你会被拖死的!!”婳临渊冲着成小久大喊。
    成小久被拖得七晕八素,压根使不出力气,婳临渊急得去拽成小久的腿,却差点一起被拖走。那疯牛受了惊,横冲直撞力大无比。情急之下,婳临渊见地上掉了一把开山刀,也不管是谁的,捡起就挥,一刀砍断了牛绳,才把成小久从乱蹄之下救了回来。
    和刚才的鸟群一样,不多久,鬣狗鬃狼疣猪蜜獾踏过人群,齐齐消失在视线里。
    从听到蹄声到野兽消失在雨林深处,其实不过两三分钟,可队伍却彻底乱了,牛羊早就跑散了;有人吓了一裤子屎尿,散发着膻臭;有人楞楞望着着野兽跑走的方向,仿佛还在梦里。
    地上横陈了几十具尸体——有老人被活生生吓死,死后还睁着眼,像是看到了地狱的景象;有人在人群里找自己的孩子,却只找回一双草鞋;还有年轻女人回过神来,丈夫已经跑没了影,只留下她一个人,茫然四顾了好一会儿,转身抽了身边不知是谁的柴刀自刎了。
    婳临渊抱着婳娘,眼泪止不住的流,救回成小久之后,他就找不着婳娘了,眼前除了奔跑的野兽就是哭喊的人,他急得心都要停了,这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不能失去她!可镇上的人乱成一团,他又不能不管。
    直到风波过去,婳娘才穿过人群,悄悄牵了他的手。
    “别哭,阿爹,我没事。救下小久哥哥了吗?”
    他哭了吗?是了,他回过神来才发觉,他着着实实地吓坏了,不知道是被眼前的惨状吓坏了,还是因为差点失去了唯一的女儿。
    婳临渊抹了把脸,愧疚地抱紧了婳娘,轻轻嗯了声。
    婳娘笑着拍了拍婳临渊的背,说,那就好,阿爹,别哭,我没事呢。
    第七十八章 鲸落(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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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慌乱过后,雨林一片狼藉,镇上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七百多人的队伍只剩下不到一半。人们瘫坐在地上,蓬头垢面、面如死灰,祭司们也不催着赶路了,心灰意冷地坐着,雨林静得可怕,宛如废墟。
    寂静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来回蹿动,婳娘捞起掉在泥水里的火把,捡起一根,甩了甩火把上的泥,抱在怀里,抱了满满一摞,挨着发给休息的人。有人嫌她烦,叫她滚,她就把火把放在那人面前。
    “婳丫头在做什么?”福春山问。
    婳临渊看去,浅黄色的衣衫在雨水中像跳跃的阳光,婳娘散乱的羊角辫在雨里轻摆。
    “大概是……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可活着的人还要活吧。”
    婳临渊叹道,揉了揉冻僵地腿,和其他祭司商量:把死人的东西都捡了,分给活着的人。不光是火把,还有褥子里的粮食和衣服,能分的都分了。这件事听上去冷漠又残忍,同伴尸骨未寒,就去扒拉人家的东西,实在说不过去。可婳临渊坚持,说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活下去,与其让这些吃的穿的废弃在雨林里,不如让活下来的人用上。祭司们商量了一番,勉强答应了。
    婳临渊和其余祭司带头,叫来几十个年轻的汉子,先把地上的尸体葬了,再看看还有哪些能带走的。
    下葬还算顺利,宓沱岛是孤岛,没有外人,镇上三代往上或多或少都有点血缘关系,大伙儿死了同伴就和失了亲人一样,真心真意地难过,何况这遍地尸体,血淋淋的,多看一眼都发怵。祭司们挑了一棵千年的棕榈树,汉子们便拿着开山刀,挖的挖刨的刨,冷冷清清地把死去的同伴们埋在树下了。到了分褥子的时候,有人冲上来冲着婳临渊的脸就是一拳,婳临渊措手不及,直接跌倒在地,呛了一嘴的泥。
    “你干什么?!”福春山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