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喜的小吏跑了一路,喊了一路,经过的街道人人皆知将军府出了个会元,大家簇拥着来要喜钱。
    刘管事给小吏道了谢,发了喜钱,慌张地跑去正堂禀告夫人。
    顾夫人听罢,像是听到一个无关痛痒的消息,只是点点头,再无其他反应。
    顾远山放衙后,也只是把顾长於叫到书房,简单说了几句了事。
    将军府一如往常,甚至比往常更为冷清。
    顾钰衡亦不在府中,他随国子监的同学一同去赴宴了。
    国子监今年出了不少进士,在丰乐楼设宴庆祝。
    顾时宁知晓春闱结果后,手指掰算了一下自己领盒饭的时间,哀莫大于心死。
    长夜漫漫,几家欢喜几家愁,将军府外传来不绝的炮仗声,火树银花不夜天。
    顾时宁拿出藏了许久,不舍得喝的小坛梅花酿,去了枫林院。
    不巧却扑了个空,枫林院中空无一人。庭院里的枫树已经抽出新芽,指甲盖大的嫩绿叶子长满枝干。
    席居敞开,屋内昏暗,案几上的陶莲花香炉正燃着一根安神香,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时宁取来架几上摆着的笔纸,写了一张小条,压在梅花酿下,将梅花酿留在矮几上,离开了枫林院。
    明明是那么值得庆祝的事情,是多少家族羡慕不来的荣耀,整个将军府却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有人真心替顾长於庆祝。
    就连顾时宁自己,也是虚与委蛇。
    只有枫林院里的清冷孤寂与他相伴。
    顾时宁突然理解,为什么顾长於会那么恨自己,恨得想食其肉饮其血。如果阿招还在的话,至少还有个人可以陪他。
    .
    顾长於回到枫林院时,安神香已经燃尽,案几上点了一盏烛灯,明灭闪烁。
    烛灯旁放着一小坛酒,酒坛子圆圆胖胖,只手便能握住。
    顾长於抽出压在小酒坛下的字条,看清字条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恭喜高中,妹妹时宁。”
    修长的手指拈住字条,看了许久。
    .
    自从顾长於高中之后,将军府对顾钰衡反倒更加关注了。
    顾远山叫他来考功课的次数变多了,顾夫人苦口婆心讲道理的时候多了,顾时宁忙着应付王嬷嬷,也没空和他玩了。
    顾钰衡只能和小白玩,当他第三次牵着小白绕到庭院,一脸幽怨地看向正在顶书走路的姐姐。
    顾时宁才想起来,她好像是很久没和这个弟弟交流感情了。
    顾时宁学东西很快,说过一遍的事情便不会忘记。
    但王嬷嬷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不知为何,王嬷嬷好像打从心里不喜她。
    但顾时宁时偏偏是那种你越不喜欢我,我越要做好给你看的学生。
    故而在王嬷嬷面前,时宁真真是个言行有度,举止优雅的大家闺秀,让王嬷嬷如何也挑不出错。
    等王嬷嬷一走,顾时宁立马恢复成自在随意的模样,把刚才学的莲花步抛到脑后,大步往顾钰衡的住处走去。
    再过五日便是殿试,至此以后顾长於便不再是那个卑微低贱的少年。
    顾钰衡还是一副不学无术的模样,顾时宁决定好好鞭策鞭策她这个弟弟。
    顾钰衡托腮不安分地坐在书桌前,抱怨道:“阿姐,你说爹明明自己就是武将出身,为什么非要让我去考什么文官,整天催我功课,我都没有时间去练枪了。”
    因为当今圣上,永庆帝便是武将出身,谋逆得的皇位,你说他慌不慌武将。加之如今国泰民安,时局稳定,更没有武将什么事了。
    在这样一个重文轻武的朝廷之中,顾将军能到今天这个地位,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和力气,还得防着皇帝猜忌,时不时凑到皇帝跟前表表衷心。
    顾时宁靠在软塌上,慢慢地剥着糖炒栗子,“不然你别参加文试,去参军得了。”
    顾钰衡眼里泛光,丢下手里的笔,兴奋道:“可以吗?”
    顾时宁白了他一眼,“你看爹不打死你。”
    闻言顾钰衡耷拉下脑袋,趴在桌案上,没精打采。
    青梅端着木质雕花托盘进来,“少爷,今晚小厨房的宵夜是老鸭笋尖汤。”
    顾夫人担心顾钰衡晚上温书肚子饿,吩咐小厨房每晚都换着花样给他做宵夜。
    顾钰衡:“阿姐你喝汤吗?”
    时宁吃栗子吃饱了,摇摇头,抓了几颗剥好的栗子放在顾钰衡的空碗碟里,问站在一旁的青梅,“鸭笋汤还有多吗?”
    青梅点头,“还有许多。”
    时宁将剩下的栗子用干净手帕包起,交给青梅,吩咐道:“把这个还有鸭笋汤给枫林院送去。”
    顾钰衡嘴里的栗子一下不香了,他姐就给了他几颗栗子,那帕子里包的鼓囊囊,比他碗里的栗子多多了。
    弟弟吃宵夜的功夫,顾时宁走到桌案前,拿起他写的策论,看了半晌,忍不住轻叹,顾钰衡果真不是读书的料。
    写的文章错别字一大堆,语句狗屁不通,要不是仗着将军府的关系,国子监的先生估计早想把他逐出门。
    顾时宁没有注意到,顾钰衡趁她低头看策论时,和青梅低声耳语。
    等她抬头时,只见青梅神色紧张地看了顾钰衡一眼,慌张地告退离开。
    顾时宁眉心渐渐蹙起,“你又搞什么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