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9)

  我尊重你们互锤的权利。
  李次犬提起灵气,放声道:漠北李次犬,前来领教纪编修高招!
  千渠众人本以为卫真钰要让银甲队强行冲阵,不曾想他也派出一个阵师,来与纪辰一对一打擂台。
  出于对纪辰的信心,登时一阵叫好。
  观战众人亦纷纷感叹,卫王做事讲究,有王者之风。
  大风怒号,波涛涌涌。
  明月照大河。
  纪辰一拨阵盘,笑道:赵道友,恭喜你功德圆满啦!
  话音刚落,河中一道人影破水而出,条活鱼被巨浪拍向岸边,忽而又被阵线兜起,轻飘飘落在岸边草甸。
  人影起落时,万千阵线忽明忽暗,像一张巨大渔网笼罩河面。
  阵师们阵阵惊呼。
  赵仁跌坐于地,本以为今日必死,却峰回路转险死还生。他胆子已被吓破,再生不起报复心,惶惶起身奔逃。
  他们喊什么?散修队的剑修问。
  你是外行看不懂,纪编修在这一手,一来可见此阵范围广阔,阵线精密复杂,毫无缝隙,二来可见他对阵法的精准掌控力。轻重变化悄无声息,活物生死在他一念之间。胖阵师肃容道:好个下马威!这是暗示李次犬师兄一入阵,就落得这种下场!
  宋潜机暗笑。千渠春雨后,他让纪辰操纵宋院阵线,挑起地砖上的蚯蚓放回菜园里。
  练到后来,可以在宋院隔空取猫而不伤猫。
  孟河泽没空的时候,纪辰便抓猫喂食,再稳稳地放回窝里。
  现在抓个赵仁,还不像翻花绳一样容易。
  只听纪辰高声道:李道友,我没有与你交过手,但我在华微宗看过你下棋。登闻大会上,宋兄一步步拆解你的棋路给我看,那便是我入道之初。卫真钰传了你,宋师兄传了我
  众人呼声渐静,心想纪辰为何要说师承,理渊源,又听他反复提起宋潜机,不由道:
  李次犬是卫王教出来的,纪编修是宋王教出来的,你说他们谁更强?
  你是想问宋王和卫王谁更厉害,千渠和漠北如今谁更强吧?
  虽然从没见过宋王布阵,但他能教出纪编修,阵法造诣一定更高。
  学贯百家又自成一派的全才,两百年出一个已是难得,如今出来两个开宗立派传道
  我懂了!因为宋王今夜不在,纪编修在替宋王扬名!陆周忽道。
  宋潜机噎了噎:我看他只是想说话,停不下来。
  小宋,你不懂!纪编修这种天才阵师,临阵喊话一定有深意。张猴道,毕竟众目睽睽,双方都要讲究。
  宋潜机:
  纪辰还在说话:我观棋时,宋师兄说你棋路诡谲,擅长故布迷阵。狭路刺暗剑,绝境出神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让人雾里看花,摸不着头脑,如果被你打的摸不着头脑,就要被吃下长龙。
  不过既然你的棋路是卫真钰教的,那也没什么奇怪,他这个人,也让我摸不着头脑。
  宋潜机一惊,最后这句可不是我说的,你自己说的别赖我啊!
  在卫真钰快要失去耐心,眉头渐渐皱起时,纪辰终于说完了话:李道友,得罪了!
  纪辰站在南岸,他话刚说完,万千阵线化为无形,北岸水势猛涨,巨浪冲刷山崖,仿佛河面倾斜而出。
  李次犬迎着浪潮踏出一步,踩在空中一道阵线上。
  顷刻间天旋地转不见明月,两岸众人和景物好像隔了一层纱,变得模糊不清。
  四面无依,只有遮天巨浪。
  阵中情况如何?李次犬师兄为何不动,难道被吓住了?陆周咋舌。
  宋潜机道:应在估算方位。
  什么意思?
  阵法中空间被改变,每个点的位置与现实中不同。他抬腿向前走一步,可能反而后退了一步,向东去一步,反而向西去一步。人在阵中,眼睛会骗人。
  胖阵师忽叫道:小宋,我看你有阵道天赋,别当符修了,跟我来学布阵更有前途!
  宋潜机笑了笑:再说吧。
  纪辰选址不错,此地的确适合困阵。
  大河流淌不歇,变化万千,若没有两岸对照物,仿佛天然迷宫。人在河上,本就容易失去对方位的感知。
  李次犬手中阵盘一震,迸出十道银光。
  银光似箭,向十个不同方位射去,七箭无声消失,三箭发出破风声。
  隐藏的阵线显露痕迹,像大网被撕开一道细小裂口。
  李次犬身如游鱼,厉喝一声,破网而去。
  纪辰姿态闲定,轻扫阵盘。
  大风席卷,河面扬起水龙卷。
  崖上众人被吹得微微眯眼,只见三十六道水柱凝聚,如山峰拔地而起。
  还让不让我们这些老阵师活!胖阵师惨嚎一声,真是红河后浪推前浪,前浪没脸见爹娘啊。
  宋潜机穿过重重水幕望向对岸,下意识露出欣慰笑容。
  纪辰心弦一动,抬眼再寻,那种熟悉感觉已经消失。
  李次犬抓住浪潮缝隙,险之又险地冲过第一重阵。
  难道是卫真钰那边为了让我分神,使出的计谋?纪辰定了定神,专心控阵。
  河上水柱位置变幻,高低起伏。
  李次犬渺小的身形穿行其中,不时被巨浪淹没,不时脚踩浪头。
  怒涛与银光战至激烈处,两岸众人聚精会神,紧盯河中变化,惊呼阵阵。
  一道淡淡的影子,无声退出散修队。
  宋潜机袖中藏着灵珠,悄然在人群中穿行。
  第143章 杀人救人
  宋潜机放出神识细细探查。
  今夜到此观战者心思各异, 无数窃窃低语随风吹入他耳中。
  看热闹的惊叹夸赞,同为阵修的专心学习,更多修士下意识无端揣测, 把问题想得更复杂:
  卫真钰到底年轻,换作是我,必假做破阵姿态迷惑纪辰,暗中派一队银甲绕路先行。
  你能想到的, 对面想不到吗?双方都不肯退让, 这附近必定藏着什么珍稀异宝, 他们都势在必得。
  什么宝物值得如此, 恐怕不止异宝,是一份天大机缘。最好他们打得两败俱伤, 我们才有机会收渔翁之利!
  千渠队伍敢在此设阵拦截卫真钰, 八成有宋潜机授意。宋王躲在千渠不出来,手下弟子倒忠心耿耿地替他打头阵。
  宋潜机听得奇怪。
  我出来干什么,我是那种以大欺小,倚老卖老的人吗?
  他们几个就算不在血河谷,在宋院也照样为今晚谁吃怪味面、谁喂食铁兽斗起来。
  灵珠闪烁越来越频繁。宋潜机心中一喜,速度加快,像一缕青烟在密林中飘荡。
  红河怒涛翻涌,如血海汪洋。
  浪花拍碎崖边块垒,飞溅的水雾打在观战者脸上,微微刺疼。
  蛛丝般的银色阵线若有若无,龙卷水柱与漩涡交替出现。
  水声震耳欲聋, 修为低微者站得稍近, 便耳膜巨痛, 耳鸣阵阵。
  河中李次犬面色微白, 崖上纪辰亦唇无血色。
  时间流逝,月影西移,胜负难分。
  胖阵师喃喃:神通尽出,只看谁先撑不住。
  卫真钰忽回头,目光搜寻一周,低声问:宋寻呢?
  队长陆周愣了愣。
  没想到如此紧张的局面,卫真钰还有空关心他们队里一个小符师,心中一时感动:小宋说这阵法变化厉害,他修为不济,看久容易头晕,躲到后面休息了。
  剑修抢道:卫王唤他有事?我这就喊他回来。
  卫真钰皱了皱眉:不用,让他躲好。
  他再次看向红河,轻吸一口气:祝胜出阵。
  得令!祝胜观战许久,早已按捺不住战意,向卫真钰一抱拳,便冲出山崖,直踏浪巅,放声高呼:
  漠北祝胜,前来领教千渠道友高招!
  李次犬阵盘一动,十道银色阵线飞出,像一片轻盈的云,将他从惊涛骇浪中托起。
  纪辰毫不惊惶,反而松了口气:孟兄,来帮个忙吧。
  孟河泽抱着剑向他抱怨:早点说不行吗,我站得都要长毛了。
  请了!纪辰五指一引,一根巨大水柱飞速凝聚,像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峰。
  孟河泽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峰顶。
  宋潜机虽然在找人,仍一心二用关注着战局,隐约听众修士道:
  斗到要紧处,卫王忽然派人帮忙,直接传音一句,打千渠一个措手不及不是更好?为何大声喊出来?
  当然是故意提醒对面,让千渠做好准备。
  如果只有他们两边,怎么打都行,反正没人知道。但这一战必广为流传,谁也不想出暗招落人口实。你且看,千渠也要喊。
  果不其然,宋潜机听见孟河泽的声音震彻山岗
  宋院门下孟河泽。
  卫真钰,你何不一起下来,我一个打你们两个。
  南岸响起一阵欢呼,千渠弟子士气大振。
  宋潜机心情复杂。
  我是散修泥腿子,你们竟一个比一个有正派风度,歹竹出好笋吗。
  卫真钰任由对岸叫好或叫嚣,始终面无表情。
  直到孟河泽说:我这柄剑,乃是宋师兄亲手所铸,我还不曾取名。对面的道友,不知你用什么法器?
  莫与他废话。卫真钰对祝胜传音,速战速决。砍他。
  刀锋闪烁红芒,如烈火燃烧,顷刻斩破水浪,与长剑相击。
  轰!
  一声暴鸣,盖过震天水声。
  无数人头晕眼花,气血翻腾。
  岸边阵师急忙布置简易防护阵,谁都不想当被殃及的池鱼。
  孟河泽剑路中正,身法轻灵如疏风朗月,有纪辰操纵水势相助,更如虎添翼。
  祝胜灵气暴戾,刀路大劈大斩,有李次犬的阵线补充,及时为他遮掩破绽。
  李次犬心中惊骇,他们二人得卫真钰信重,共同经历无数场战役,磨练出彼此信任的默契。
  本以为一对一的僵局,很快会因为二对二打破。
  谁知纪辰与孟河泽一攻一防,竟更胜一筹。
  卫真钰神情莫名。
  纪辰与孟河泽不止是战斗方式默契,他们多年知交,甚至可以去演千渠二人转。
  宋潜机余光看见划过夜幕的剑光和金色阵线。
  经过此战,孟河泽和纪辰必然各有收获。
  几乎同时,一道熟悉气息显露痕迹。
  宋潜机握紧灵珠,对方在人群中忽然回头,与他目光对上一瞬,立刻化为一道黑影,冲出观战人群。
  好警觉。
  宋潜机笑道:跑?
  夜风渐冷,水声渐远。
  宋潜机不知奔出多远,大河滚滚水声、两岸惊呼声已变得模糊。
  你跑不过我,省点力气吧。宋潜机说第一个字时,那人在山中密林起落,话音未落,已在山脚下旷野。
  而宋潜机像一条尾巴,稳稳缀在他身后。
  宋潜机是逃命的行家,自创五行遁术,比御剑和飞行法器更隐蔽,比缩地成寸更快,凭此多次死里逃生。
  那人似知逃不脱,在月下站定,揭开兜帽,露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缓缓道:
  冼剑尘果然让你来了。
  宋潜机心想,但凡他还有别的选择,也不至于找上我这个便宜徒弟。
  老僧慈祥微笑:看施主一眼,便瞎贫僧一只眼。施主何必还要苦苦相逼。
  宋潜机摸了摸眉间淡淡红痕,丝毫看不出杀意:是啊,何必苦苦相逼。说实话,我与你无甚仇怨,我不恨你,只是烦你。不管你想干什么,不该三番两次让我碰上
  四下空旷,野草丛生。
  春风拂槛的明月夜,他本该在宋院翻土浇水,撒下新的花种,抱着靠枕等春雨。
  若不是为了解开冼剑尘的契约,不是为了解决后患,谁想再搅进污泥浊水,刀光剑影的红尘?
  施主心中不曾有疑问吗?老僧笑道。
  有啊。数不清的疑问。但我不问你想干什么,你也不必与我多说。宋潜机话音刚落,忽然拔剑。
  老僧足剑点地,疾退!
  宋潜机很满意冼剑尘送的这柄剑,出鞘时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像一道影子,是最适合杀人的利器。
  他上一瞬在语气闲定的聊天,下一瞬便刺出最狠绝的剑。
  他拔剑时,剑轨在心中推演过无数遍,他知道这一剑决不会刺空。
  能打伤冼剑尘的人,就算身受重伤,他也不敢轻敌。
  只是看见月光下老僧的双眼,宋潜机忽然心神一震。
  不对劲,哪里不对。
  太顺利了。
  大风烈烈,明月被浓云层层掩盖。
  老僧忽然抬头:到了。
  宋潜机的剑锋微微一颤。
  他出剑时手不会抖,是大地在颤动。
  震荡一波接一波,像地龙翻身,万马奔腾。
  哀嚎阵阵随震动传来,即使距离遥远,依然可辨声音惨绝。
  宋潜机蓦然转头,望向河岸。
  无相看见他眼中震惊,笑意更深:
  贫僧设计使他们相聚红河,却忘了告诉他们,河底有一条两千岁大蛟沉眠,被惊动便会苏醒。
  留在这里,你自可杀我。红河两岸万人性命,也要因你而丧。
  如今红河将成苦海地狱,杀一人,还是救万人。宋施主集天地气运于一身,要如何选?
  宋潜机转回头,不再看河岸,他好像根本没听见。
  他的剑依然很快,甚至更快。
  无相大袖翻飞,接连变招抵挡,神色渐渐变得震惊,甚至茫然。
  小崽子才做选择。他忽然听见宋潜机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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