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十七暗自琢磨着夫人说的,默默放演武台边上是怎么个章程,是人默默过去,东西大喇喇地摆在草垛上呢,还是东西默默放过去,人再报一声,夫人给侯爷送饭来了。
    最终他还是默默地将食盒放在了草垛上,默默地离开了。
    ……
    大营灯火通明,即便入夜了,也是沙地玄兵,列队井然,提膝掷地,飞沙扬砾。
    高聿其嘴里叼着一只枯草,斜斜靠在草垛子旁,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灰衣大汉,下巴努了努演武台上那个黑衣身影:“欸,你说,他在台上打了多久了?”
    灰衣大汉眯着眼看去,演武台上,一身黑衣短打的男□□风劲劲,抬腿横飞,额上浸了汗将几绺黑发濡湿一片,贴在面颊上,也丝毫不影响他出拳的速度。
    不由咂咂了两声,“我来两个时辰,他就已在上头了。”说罢一手拎过旁边经过的新兵蛋子,“顾侯爷什么时候来的大营?”
    “属下见过武安侯,见过年将军,侯爷下午便来了。”身形瘦弱的新兵不过是奉命往上峰帐子里送个信件,没成想竟被黑心黑手的年将军逮了个正着,哆哆嗦嗦地回话。
    “软蛋!”高聿其抬起脚往这瘦弱小兵的臀上就是一记踹,“老年,将他丢到东六营里去,待不到一个月不准出来!”
    “行嘞!小子!享一个月福去吧!”灰衣大汉提溜着小兵的衣领子,昂首阔步地就往东六营去了。
    高聿其看着二人的背影,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草垛上放着一只精致的食盒,嘟囔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捏起盒盖,里头放着一盘麻辣兔肉。再看下一层,麻婆豆腐。再往下,夫妻肺片。又骂了一遍:“什么玩意儿!”
    他不食辣,掀开盒子这股子辛辣味呛得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军营里,只有一个人爱这玩意。而能把这食盒悄没声送到军营里头来的,也只有他家夫人。
    第65章 、荒唐事,荒唐言
    高聿其勉为其难地准备做一回传情的鸿雁。
    吐掉嘴边的一支枯草,提着食盒慢慢悠悠地晃过去。
    台上的人眼角都不曾瞥向他。
    他懒懒散散将手肘往演武台一靠,还未上场的士兵顿时一寂,继而爆出一阵震天的欢呼,纷纷作鸟兽散。
    顾衍扭了扭护腕,微喘着气,额上的汗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滑,居高临下俯视高聿其:“怎么?想来一场?”
    “你看我像吃错药的?”
    “那便滚。”顾衍面无表情,转身往后头台阶去。
    “行,滚,本侯带着麻辣兔肉滚了。”
    他懒洋洋地才转身,一道劲风就从身后袭来,黑影撑着演武台围栏一个翻身,利利落落地立在他身前,看这眉头就没松过,紧紧盯着他,准确来说,盯着他手里的食盒。
    “什么时候送来的?谁送来的?人呢?”
    顾侯爷要命的三问,高聿其有些讶然,而后嘴角咧得更大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扎扎实实地气回去,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过呢,饭菜,早凉、透、了!”
    老年才刚刚把那软蛋新兵丢进东六营,吹着小曲儿晃晃悠悠地回到草垛子旁,却见演武台已然空无一人,顿时傻眼:“人呢?”
    高聿其老神在在地颠着一柄袖剑,闻言道:“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回府了呗,为着谁来,就为着谁回去了呗。”高聿其拍了拍灰衣大汉的肩膀,“脸色都变了,老子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呢。”
    手上一翻,往前一掷,一道银光划破清冷夜色,扎扎实实没入草垛中,才慢条斯理地拍拍手,长长感叹一声,“唉……美人关难过啊,前些日子封城找人,今儿连丝火气都不敢撒在家里,巴巴地来演武台打这几圈,听说还去挑了只狗哄夫人?狗崽子没收拾好他都不敢回府?”
    老年砸吧两声,“你俩不是一个德性?”
    二人说笑着走远。
    顾衍快步回到院落中,扫了一眼正屋,脚步不由自主往那迈,“吱呀”一声推开门,里头空无一人,只余屋檐下两盏白石灯盏无声跳动。
    “侯爷。”
    顾衍转身,暗卫七幽然出现,一一道来:“来人是十七,两个时辰前,仅老六在岗哨上探到,夫人没有入过大营。”
    他翻身上马。
    十七,没他允许,自来是寸步不离辛越。
    他绝无可能自个跑来送个吃食,他的傻姑娘,如今也不知在哪儿,怕是巴巴等了两个时辰。
    冬日夜里,寒气深重,院子中都浮着一层薄雾,他额上的汗渍还未干透,心里却早已生出懊恼,白日里被她几句胡言气得发懵,离府前都没来得及同她说一声。
    在大营里一忙就不知时辰,窝着一股火在演武台上都没散去半分,如今被寒夜冷雾环绕,倒是将他心中的怒气消得干干净净。
    她还病着,怎的就与她计较起这些小节来。
    诚然,那句“我什么都能接受”让他心底很有些不被信任的受伤,大丈夫,哪个心里又不带点伤,带点伤又能如何?
    一夹马腹,马蹄声阵阵,一声急似一声,掠出院门,跨过石堆,冲入了茫茫雾色中。
    顾衍心无旁骛,只手下的空鞭不停,转过山道时,倏地停下了手,急急拉住缰绳。
    马儿被拉得前蹄高高抬起,他整个人往后仰了仰,数十步开外,分明闪着两点暖色光晕,在雾霭中不甚分明,却真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