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像你。”
    娄语原本是笑着的,但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嘴角的笑容反而难以维持地掉下去。
    闻雪时条件反射地又想去摸烟,但忍住了,语气严肃道:
    “冯慈是冯慈,你是你,你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况且我并不是因为当年喜欢什么样子去挑了你,而是因为你刚好是那个样子。你明白吗?”
    娄语头脑有些昏沉,因为很久很久,她都没有从他嘴里听到喜欢这个词组。
    他盯着她,微微叹息。
    “我看你没有听明白。”
    “我明白。”
    他很认真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如果非要说曾经我的喜欢有标准,那么这个标准是你。过去的你是过去的我喜欢的,已经不是现在的我的口味了。所以我更不可能会去对冯慈有别的想法。”
    “那现在的你呢?又喜欢过了什么人?”她故作轻松地问,“我蛮好奇现在你的标准。”
    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她很满意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态度,随意地就好像突然想起,像个旧友打趣他的感情。
    明明憋了那么久,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他空白的五年他经历了谁,但好像还是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她可以憋住自己不问,但无法憋住想象五彩纷呈,每一种都让她如鲠在喉。不如还是直接拔掉喉咙里的刺,至于会不会扎得更深……
    闻雪时看着她,说,喜欢过五个人。
    娄语的心在那刹那短暂地停止跳动,接着,她听见他说:“二十八岁的娄语,二十九岁的娄语,三十岁的娄语,三十一岁的娄语。”
    “还有,三十二岁的娄语。”
    娄语的耳边嗡嗡地鸣叫起来,听起来像是年久失修的电路突然开始运作的声音。
    自他走后,她的身体就像一座废弃的游乐园,可他一句话就按开了彩灯。旋转木马又开始摇晃,摩天轮又开始转动,连蒙尘的鬼屋都不再吓人。毕竟心里的鬼寂寞太久太久了。
    这只鬼上了自己的身,代替她说:“好巧啊,我也喜欢过五个人。马上就要第六个,因为那个人很快就要三十三岁了。”
    闻雪时听后挺镇定的,哦了一声,直到伸手拿杯子喝水的动作泄漏了他的慌乱——那杯水已经空了。
    娄语眼睁睁地看着他无效喝水,怼着只剩柠檬片的玻璃杯到嘴边。
    她忍不住笑了,眼眶湿湿的,出声提醒他:“水还要吗?我再去帮你倒一杯。”
    他尴尬道:“……要。”
    娄语拿起杯子到吧台边加水,走路的时候觉得头重脚轻,突然有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的恍惚感。
    她握着水杯回来,小心递给他。
    “顺便帮你把柠檬片也换了。”
    “谢谢。”
    他接过水杯,手指碰到她的指尖,却不躲避,顺势连同水杯一起包住。
    娄语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被他拉扯着往下。
    他把纯白的新娘拉了下来。
    发丝散落,白纱笼罩,将他们包围。
    他像当年那样偷袭她——吻飘到她燥热的唇间,像一片愿意被赤道留住的雪花,清扫了别人刚才落下过的痕迹。
    他们躲在白纱下,接了一个淡淡的吻。
    至于水杯,这次没有再像当年那样掉到沙发底下。
    它牢牢地握在她的手心里。而她的手背,又被牢牢握在他掌心间。
    作者有话说:
    哼你们不纯洁!期待的原来是那个!但那个也要来了[左哼哼]
    第53章
    这才是他们阔别已久的第一个亲吻。
    没有任何置气,也与拍摄无关,完全是属于娄语和闻雪时的,温温柔柔的一个吻。结束的时候,闻雪时还轻啄了一下她的鼻子。
    但真正分开之后,两个人却都有点无所适从。无法像当年那样自然而然地继续接下一个吻,然后抱在一起,像两只没心没肺的小动物。
    两个吻之间隔了九年的光阴,人生里又有几个九年。隔了山河,也隔了他们之间留存的问题,就像丢在土壤里的塑料,并不会随着时间完全降解。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一个吻并不会消弭一切,也不代表着任何一锤定音的信号。但他们还是冲动地接了这个吻,这个吻之后会怎么样,谁都无法确切给予一个最好最快的反应。
    娄语从他怀里起身,故作镇定地把手中的杯子渡给他。
    “这次我拿稳了。”
    他摸了摸杯子,轻笑:“那就没有再来一次的理由了。”
    那个吻之后,他们又若无其事地,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对了一遍戏,闻雪时便礼貌地离开了她的休息室。
    两个非常得体的成年人。
    然而他一离开,成年人就退化成了小孩。
    娄语抱膝坐在沙发上,想到了很久以前她在阿维伲翁的最后一夜。
    那天他为她弹奏了一首即兴的钢琴曲,他说歌名叫初恋。
    ——「你愿意成为这首歌的冠名人吗。」
    他这么问她,好笨拙的告白。
    她晕乎乎地点头,然后他们只是手牵着手,在路灯昏暗的古老小城走回酒店。到楼下时,他在夜色里轻轻抱了她一下。
    他们连吻都没有接一个,彼此分开后挥了挥手,各自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同屋的另一个跟组演员已经入睡,娄语静悄悄地坐在灭灯的房间里,回味着彼此确认心意的那种雀跃。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那种感觉了。
    然而阔别多年的这一晚,她居然又回想起来,不,不应该说是回想,而是再度确实地感受到。
    可是心情的落点却微妙地不同了。
    那个时候年轻气盛,头脑发昏,觉得彼此确认心意就是最难的关,从此柳暗花明,再不会有比这更难的事。
    刚开始的爱总是如此纯粹,哪会想过分开。
    但命运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爱像海,看着宽广,其实有尽头。
    现在生长在他们之间的,是曾经并未燃灭的火苗,还是重新打燃的?抑或两者都有吧,分不清,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份不再纯粹的火焰注定比之前更为脆弱。
    他们已经伤痕累累,还能承受吗?
    谁又敢再毫无顾忌地踏出这一步,她忍不住又回想起独自看过的那出话剧,当时演员还有一句念白也念到她心里,说,“爱情是个差劲的水手,坐过一次船,它便憔悴了。”
    娄语陷入怔忪,手机突然进来一条消息——
    『你离开酒店了吗?』
    第二天因为拍摄床戏的关系,棚里人非常少,章闵做了清场处理,只让这场必须涉及到的工作人员先到了现场。大队的其他人员还没出发。
    因此,棚内稀少的人烟里,没人发现娄语和闻雪时是一起到达片场的。
    闻雪时开了车,娄语先下去,然后隔了几分钟,闻雪时才装作姗姗来迟,两人在现场碰头。
    章闵看了两人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们有种怪怪的气氛。
    她归咎于这是要拍床戏的尴尬。
    “别紧张,你们都是老演员了,这种场面比我还有经验多了。”章闵缓和气氛道,“先开始保持松弛一点的状态,但后面床戏的部分我希望是着急一点的,带着渴望和急迫。”
    这场戏是两人同居后的第一次床戏,翁煜提早结束了飞行任务,迫不及待地赶回家见秦晓霜。
    爱情开始时分分钟都难熬,最后结束时也分分钟难熬,另一种意味上的。一种是靠近,另一种是隔离。
    章闵想要的就是这种前后极端的热情和冷酷。
    戏都讲得差不多,两人各自进行拍摄前的准备工作,拍摄就正式开始了。
    章闵这场想用手持镜头,摄像得离他们站位非常近,就站在几步之外。从闻雪时进门开始,摄像就起身跟到了他身后。
    镜头里,男人推开房门,看到客厅里开着电视,没有人,厨房里有打火的声音。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倚在门框边,看着女人伸手从橱柜里拿出泡面碗。
    只有她一个人在,所以晚饭也准备得很随意,只有泡面外加一个鸡蛋。
    她没有穿居家服,而穿了一件宽大的男士t,他的。
    翁煜不给她任何准备地从身后抱上去,轻嗅了一下她的脖颈。
    “怎么偷穿我的衣服。”
    秦晓霜吓一跳,侧过头,眨巴眼看着他:“怎么突然回来?不是明天吗?”
    “和另一个机长换班了,想早一点回来见你。
    她把身体更往后靠,嘟囔道:“那吃过饭没有?没有的话就只能和我一起吃泡面了。或者我们出去吃。”
    “出去吗?”他从轻嗅变成啄吻,“我觉得现在就可以吃了。”
    “痒。”
    她笑着想从他怀里溜出去,嘴里念叨着不行,泡面还得等一分钟。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泡面。”
    他一只手去掐了火,另一只手直接将人抱上了岛台。泡面还在余温下咕咕地沸腾着,掩盖了布料摩挲的声音。
    娄语坐上冰凉的台面,一激灵,他的手就从宽松的下摆伸进来了。
    这刹那,和昨晚重叠。
    昨晚,闻雪时给她发语音,问如果你还在酒店的话,能不能带我去看下房子。
    那套他们曾经在顶楼一起同居的老房子。
    娄语愕然:“这大半夜的?”
    他说:“我们也只有大半夜才能溜得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