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应闲讶异:“他当真不会有半点怀疑?”
    “普通百姓哪会活得如我们一般警醒,就算有些记忆模糊,也不会太往心里去。”
    这倒也是,卓应闲心道,若不是聂云汉说破他曾经中过九尾狐音,自己恐怕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聂云汉确实有些疲累,靠在藤椅中简直闭上眼就能睡着,但他脑中始终绷着一根弦,自然时刻不敢放松,听卓应闲和左横秋说着话出来,便微微睁开眼,看他神情略略有些沮丧,便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卓应闲刚把椅子放在躺椅旁边,就被人拉到怀里,姿态有些别扭地趴在他身上,挣扎两下没挣脱,腰还被人紧紧扣住。
    左横秋自觉非礼勿视,无奈跑去烧水沏茶。
    躺椅摇摇晃晃,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卓应闲不敢乱动,生怕把椅子弄散架,拍了拍聂云汉,尴尬道:“松开我。”
    “先说说方才沮丧什么。”聂云汉搂着那纤细的腰肢,觉得有个人这么压在怀里,莫名踏实,眯着眼睛问道。
    没想到自己那么一点细微的情绪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卓应闲也不与他假装,老老实实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牵连无辜平民,稍微有点不自在。”
    但他又觉得这样似乎太过苛责对方,显得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仰头看着聂云汉,比着指尖解释:“只有这么一丁丁点儿,我也知道你们为难,有些时候必须采取非常手段,我理解的。”
    “理解就好。”聂云汉捏捏他的脸,莞尔一笑。
    利用平民是事实,他无从辩解,也就无需辩解。
    卓应闲趴在他怀里,喃喃道:“世间之事,没有尽如人意的,立场不同,要考虑的利益轻重不同,不能用绝对的对与错去苛责别人,方才是我狭隘了。”
    “不,这就是世道。”聂云汉闭上眼,轻声道,“就像你说的,立场不同,所要考虑的利益轻重不同,于我们而言,要的是追寻线索,击破独峪人的阴谋,自认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但于郭师爷而言,他也的的确确受制于人,失去了几日的自由。”
    “两相比较,似乎是我们做的事更重要一些,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没有征得他的同意,便从他身上攫取利益,就是不妥。站在他的立场上,他所遭受的胁迫和恐惧,又有谁愿意亲身感受呢?正是这种立场的不同,才会导致许多层面的对立,可又不能强迫对方去理解。”
    “但有时也没办法,问他、得到他的许可,还不如让他一无所知更简单快乐,况且紧要关头也来不及这么做。这也要求我们在行事的时候,要尽可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别人有误解,有怨言,我们该受的就得受着。”
    “考虑这么多,累不累啊?”卓应闲靠在他胸口,懒懒地说。
    他觉得方才自己那点沮丧简直矫情,自己根本也是不太怎么考虑别人的人,只是被九尾狐音利用过,刹那间感同身受而已,没想到却触到了聂云汉的痛点。
    但这人却表现出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在其位谋其政,这是我的责任。”
    聂云汉在心中感叹,内心所受的煎熬,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罢了,比起百姓们的惶恐,这又算什么呢。
    行大义无需多做解释,能护住大曜的百姓,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有力气骂人,也是一件幸事。
    “与你相比,我真是太自私了。”卓应闲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心力考虑这考虑那,原本心思全用在我自己和师父身上,现在多了一个你,我这个针鼻儿大的心眼儿拢共就够关心三个人,多一个都装不下——但我没打算改。”
    聂云汉摸摸他的鬓发:“你用不着改,怎么高兴怎么活,等这次事情了结,我也再用不着管别人了,老老实实被你管,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左横秋“咳咳”干咳了两声,端着茶盘出来,提醒躺椅上两位自觉恢复正常状态。
    卓应闲慌张地从躺椅上跳起来,坐在官帽椅上,聂云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模样,禁不住促狭地笑。
    听过了聂云汉两人这一天的查探结果,左横秋缓缓抿了一口茶:“看来还是我这边收获多些。”
    官府对归燕门等江湖帮派是记录在案的,虽然不尽详细,颇有些走过场的意思,但至少比在民众口中打听的靠谱一些。
    “归燕门约两年前初创,在府衙的存档里,所写的地址是在城西外未阑山脉的第二峰南栀峰上。门主名叫吴云垂,当时三十五岁,本地人,以阵法见长。归燕门弟子甚多,但单靠收徒也难以过活,他们更多的是帮人运送铁矿挣钱,顺路的话,偶尔会帮人走一两趟镖。”
    卓应闲道:“看来那店小二说的倒也没什么出入。”
    聂云汉连珠炮般地发问:“吴云垂样貌几何?他们门中还有什么数得上来的人物?归燕门中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右臂上刺青?还有无更详细的记录?”
    “这倒没有,吴云垂颇为神秘,鲜少出现,根据衙役的说法,无人见过他本人,至于其他人,更没有什么名号了。”左横秋从怀中掏出几页纸,放在聂云汉两人面前,“但是有些案件记录,能把他们跟张火柱还有其他铁匠联系在一起。”
    听到张火柱的名字,聂云汉神情冷峻,拿起那几页纸与卓应闲细细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