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不归看着它:“那你可知我为何一直带着你?”
    “因为三年前那次机缘。”傀儡扯着僵硬的嘴角硬挤出个笑意,“主人曾说,奇怪的时空交叠会产生因果,既然那次是我同主人一起,所以现在也要一起去面对。”
    鹤不归点点头,冲它笑笑。
    “这三年同主人走遍大江南北,也是为了将裂隙补上。”傀儡又道,“从前听主人说起过女娲补天的故事,我觉得倒是有这样的意思。”
    鹤不归疑惑:“走遍大江南北?”
    “利用自然的馈赠和远古圣贤的能量,主人相信可以人定胜天。”傀儡见他最近总忘事,于是将一沓厚厚的册子递过来。
    册子里画的便是这个时代龙脉埋藏之地,鹤不归早已将这些地形图烂熟于心,看完当即便明白了姬瑄的用意。
    想法和做法都不谋而合,那错乱的时空裂隙里有因果,就像鹤不归跳进来用姬瑄的眼睛看见了魂术的起点,谁又知道玉和这个傀儡在他们各自的因果之下,又能见到什么呢?
    歇了约莫一刻钟,远方升起一股浓烟,距离还很远,但让人看着心里十分不安,鹤不归便吩咐了傀儡继续上路。
    沿途路过的村庄和寨子不少,越靠近裂隙口,状况越是糟糕,很多人都是从事发地逃过来的。
    但即便如此也是无济于事,被蛮荒的妖兽啃食了肉身都不算什么,很多走到半路就异变成了活尸,不少村子原本没有异样。
    因为好心接收了流亡而来的人,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变成行尸走肉,无端攻击他人,感染尸毒而亡。
    由此造成的死伤日渐增多,鹤不归在村子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草药渐空,能救回来的人已是屈指可数。
    以裂隙口为圆心朝外缘扩散,将死未死之人,和感染尸毒而亡的人,以及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处在惊惶中的百姓,都是应龙和蚩尤的盘中餐,魂术一旦大面积牵引,他们是最好的「粮食」和容器。
    鹤不归看得真切,那些从裂隙中心地带逃过来的人,魂魄上已经被打了烙印。
    “再往前翻过那座山便是裂隙口了,主人,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傀儡站在堆积如山的乱葬岗叹气。
    鹤不归没听见,只是满目疮痍下,喃喃自语:“如果是他,会选择如何救呢?”
    救不救呢?
    傀儡道:“主人,照你之前的安排,但凡做了标记的人都统一挪腾到别的地方了,堆放尸体的地方要告诫了村民不要轻易靠近。”
    “嗯,也只能先如此。”鹤不归打定主意,“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旁人的垫脚石,走吧。”
    不宽不窄的林间山路上,只有鹤不归的马车义无反顾地朝风暴中心行进。
    那上头的云层都因为剧烈的法术波动而变成了紫黑,不时交杂霹雳轰隆声,风云变色得让人不敢靠近。
    鹤不归轻轻捏紧姬瑄那本手迹,这位伟大的偃师,将他最伟大的杰作留在了册子里。
    即便逆流而上鹤不归却得到了这个身体主人的信念,坚信这不会是徒劳无功的一趟旅程。
    他忍不住琢磨起姬瑄其人——
    现世流传的说法很多,不论怎么编排,姬瑄都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他不止将禁术广泛运用于灵魂的操控,造出那样一座诡异的城池,养着数十万孤魂野鬼,他更是把蛮荒兵主带到现世的罪魁祸首。
    在今日之前,鹤不归也是有犹疑的,他自然从未相信姬瑄会为了要扩充造城而故意去杀害活人,可不属于他的禁术他却习得了,那会不会是兵主力量置换,怂恿姬瑄打开了时空裂隙呢。
    若非自己亲身经历了姬瑄濒死穿越裂隙的刹那,他一直以为强者在更大的力量面前,是会天然受到吸引想要得到它,为此助纣为虐,逻辑是说得通的。
    然而真相却似乎并不是如此,姬瑄在蛮荒三年甚至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手脚,这可是身为偃师吃饭的家伙。
    即便走入绝境,他拼死逃生,得了通晓魂术的机缘之后,非但没有利用这样恐怖的力量为非作歹,甚至奔走三年之久,在裂隙四周布下天罗地网。
    鹤不归打心眼里佩服他的毅力和隐忍。
    一个人独行世间,不求回报地去做这件事,该是何其孤独又勇敢的?何况从后世评价中,姬瑄从未辩解过一句,把世人冷眼当做过眼云烟,只做自己认为对的,当真和玉无缺很像。
    也当真,是自己想要成为,会去期冀的境界。
    ……
    裂隙口的恶战和《千古风物志》中描述的大差不差,不过姬瑄并没有多么飞天遁地的本领可以以一对多,鹤不归在他的身体里,为了能尽量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几乎松了一半精神,任凭身体自行活动。
    姬瑄一直在避免正面冲突,能逃便逃,能躲则躲,对方不知道他绕圈子的目的,还道人类都这般东躲西藏没有骨气。
    反而勾起了戏弄蝼蚁的心思陪着他兜圈子,然而姬瑄每一步都是在一早贯通的龙脉上方布下连通的结界。
    直指最后被蚩尤一柄长戟贯穿左肩,高高挑至半空,鹤不归闭上双目,轻轻结下法印。
    应龙耸立在兵主之后,爆发剧烈的灵压源源不断地朝四周铺开魂境,鹤不归听得见魂魄撕扯下的尖嚎和哭喊,也料想得到碎裂的残渣四处飘散何等凄惨,可他当时当下,只能全神贯注在龙脉法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