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舒连忙解释道:“不是,还未入睡。”
    他眯开轻阖的眼,目光凝重且远大,在那弱烛下熠熠生辉。
    “阿娟,此间事了,你随我回清虚观吧。你不是无处可去,我权衡许久,想得到唯一能容你身又不被追讨的万全之地,也就只有清虚观了。倒不说那里有多人杰地灵,但总归比任人摆布四处飘零的活着要强。何况……我还能照顾着你。”
    阿娟缩在墙角,顾望舒在烛光下看不清他神色,只有个模糊身影抱膝坐着,却又半晌没应出声来。
    顾望舒犹豫半分问道:“还是说你自有打算,有想去的地方?但说无妨,只是既然我捡了你,定会负责到底。”
    他听见阿娟似乎动了动身子,衣料摩挲作响,又过了许久才带上鼻音,应出话来。
    “主子,您大可不必对我这么好的……不值得。”
    “说的什么傻话!”顾望舒抢嘴道:“哪里不值得,我不是说过无数次,同是怀胎十月降世的人,你哪里也不比他人卑贱!
    ”
    阿娟起了身,坐到顾望舒身边。少年带着苦涩笑意看向他,一双眼尾轻飞的凤目含着盈盈水汽泛出红,在红烛下染了层温柔可怜。
    这样瘦小单薄的一个少年,湿润眼中带着憧憬与钦慕,仰起头看上顾望舒的银发,再将目光移回脸庞。
    “主子,你知道吗,我有多歆慕您,暗羡您啊。甚至无数次遐想,若有来世,阿娟定要做像你这样的人。”
    “我?”顾望舒疑惑道。他只觉得自己前半生活得稀烂,又怎会有人心生羡慕。
    “我哪有什么样。”
    “温柔,强大,无畏无惧且勇敢。最重要的是,能利己而活,也能救这苍生。”
    阿娟微笑着伸向拢着烛光的顾望舒,虔诚地像触碰神明圣光虚影般,谨小慎微的用指尖带起他胸前散落的银丝。
    “您无所不能,也是我遥不可及。”
    高高在上的神明啊,俯视时见得到苍生,看得到山海,胸怀的是天下,造福的是万民,便不会只为一人停留。千万福祉雨露均沾,再是渴望,也不过与这凡尘一般平平。
    人人都错觉自己是备受神明偏爱的那个,其实到头来不过只是普通人人。
    顾望舒不解,只是安慰道:“你也可以啊,不用下辈子的。你才十六,后面日子长着,咱们一起努力就是。”
    阿娟摇摇头,脸上还是淡然的笑意。他既没否认,也没应声,只是从袖袋中掏出个小银罐来,神秘兮兮直接塞进顾望舒怀里。
    “帮府上做杂役得了些报酬,给您买的礼物!”
    顾望舒摸摸前胸,诧异道:“什么东西?”
    阿娟不怀好意笑道:“好东西。”
    顾望舒伸手去掏,却被阿娟扑上来一把按住!
    “主子!现在不行,你还是用时再打开为妙。”
    顾望舒被他说得一头雾水,问道:“用?什么时候用?”
    阿娟咯咯笑起,“主子果然没什么经验,阿娟可是知道这东西的好处。不仅减缓痛感更为滑顺舒爽,而且还能叫做的人更为上瘾,时间便也会长些!”
    顾望舒手隔着衣衫捂着那小罐子,原地懵了老半天,才在阿娟愈发邪坏的笑容中,缓缓悟了大概本意。
    顿时羞得是个脸红耳赤无所适从!
    但也立刻意识到就算往后退一万步,且不管这孩子是怎么知道他与艾叶关系的,那这,这东西怎么说不都应该交给艾叶,而不是给他啊?!
    “阿娟你……!”
    问什么,怎么问,直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娟当然早就看透顾望舒慌乱心思,俏笑解释道:“主子,恕我偷听冒犯,可您与艾叶大人晌午闹出声响实在太大,阿娟想不听都不行呀……”
    晌午???
    顾望舒一拍额头,恍然大悟。
    “阿娟!你这小子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我那是在给他束头发!”
    “嗯?!”
    阿娟脸一青,完全愣住。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若是自己主子和那妖什么关系都没有,也不至于现下紧张慌张成这样。就算晌午那次不是,但这关系我不可能看错,绝对……
    顾望舒把小银罐从怀里掏出,放在光下仔细审视一番,再错开目光看向阿娟羞愧得一张躲躲闪闪快要滴血的脸,展颜邪气一笑,收手纳入怀中。
    “不过既然是阿娟的礼物,还是要收的。多谢!”
    怎,怎么不仅不觉得冒犯,反而还收……收下了?
    屋外忽传一声犀利鸟鸣,近的好似就落在窗边一般,听这声陌生得不像是什么寻常鸟儿。顾望舒心生好奇,笑着拍了拍阿娟的肩,推门而出。
    一扇木门隔得仿佛两片天地。夕阳之下,顾望舒见艾叶立身于暖色天地之间,肩头竟落着一只红蓝相见的漂亮大鸟。
    顾望舒忽然想起,那日在绣谷林救他出来之时,他好像也带着这么一只鸟儿的。
    阿娟站在屋内看顾望舒阔步走到艾叶身边,伸手扶上他肩头。艾叶似乎是没注意到身后来人,从阿娟的位置看着,艾叶正是肩头微耸后主动稍稍靠了些过去。
    阿娟霎时如一道电光闪过头脑,目瞪口呆中捂了自己的嘴生怕惊呼出声来!
    难道说……是……看反了?!
    顾望舒微仰身将视线从背后绕过艾叶,落在他肩上,问道:“什么鸟儿?好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