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爷一见,喜不自胜,赶紧凑上去狠吸两口。
    这感觉,倍儿爽!
    秀芬阿姨一直讨厌他抽烟,郑大爷去世后,各色鱼鳖虾蟹都供奉遍了,唯独没有烟卷。
    如今时隔多年再碰,整个鬼都酥软了,相当飘飘欲仙。
    郑大爷眯着眼一脸陶醉,想也不想就道:“那我肯定不找的。”
    话音刚落,就见牧鱼和师无疑两脸怀疑。
    郑大爷恼羞成怒。
    这什么表情?
    人和鬼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吗?
    且不说古代三妻四妾,男人们见一个爱一个,就连牧鱼也见多了现代老头儿们那澎湃不熄的热情。
    绝大部分男人一旦死了老婆,甭管年轻还是年老,你就看着吧,要不了多久,保管再找。
    可很多女人一旦死了丈夫,往往很多年才能走出哀痛,而且大部分都不会再找。
    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在现代家庭构成中,妻子要承担更多压力。
    上了年纪之后,儿女也拉扯出来了,刚好没了丈夫一身轻松。
    有钱有房有儿有女,简直爽歪歪嘛。
    除非遇到真体贴的,不然谁愿意再给自己找个巨婴来伺候?
    郑大爷抽完烟,又来央求牧鱼,“小鱼啊,你帮帮忙带个话嘛,我跟老婆子说几句。”
    牧鱼想了下,“我得先问问秀芬阿姨那边的意见。”
    郑大爷急了,“有啥可问的?老两口说句话,追忆下过去还不行吗?”
    牧鱼不紧不慢地穿鞋拿钥匙,挎上小布兜,准备出门采购。
    “您这是真心想追忆过去吗?”
    人死了五六年,坟头草都换了好几茬,冷不丁冒出来,老太太能受得了?
    尤其又挑了这个时候,这不存心叫人为难?
    万一秀芬阿姨本来已经下定决心开启一段新生活,自己冒冒失失滥好心,搅碎一段好姻缘可怎么行?
    郑大爷还想追上去,却见眼前一黑,刚掐自己脖子那小青年冷飕飕往这边一瞥,他就迈不动步了。
    郑大爷有点蔫嗒嗒的,小声嘟囔:
    “离离原上谱,一岁一枯荣,人走坟凉啊……”
    坟头草都换了几茬,可不就是脑袋上绿油油的!
    要不是时机不对,牧鱼能当场笑出来。
    老爷子还挺赶潮流,年轻人的网络用语张口就来。
    牧鱼照例先去采买,回到店里时,郑大爷早已离开。
    他就是个普通鬼,完全无法抵挡午时阳光。
    听郑大爷的意思,秀芬阿姨好像已经对儿女坦白,牧鱼决定先联系小辈探探风声。
    当鬼魂的强烈意志积攒到一定程度,是有可能向亲人托梦的。
    阿姨毕竟年纪大了嘛,万一情绪激动,影响身体就不好了。
    这事儿得尽快办。
    师无疑熟练地去摘菜,就听牧鱼给人打电话,“郑姐吗?我是牧鱼,哎对,有件事……”
    当天晚上,姐弟俩就冲来饭馆了。
    确切的说,是姐姐硬拖着弟弟来的。
    直到猪肝面线端上桌,郑延脑袋瓜子还嗡嗡的。
    什么叫“开导开导咱爸”?
    咱爸不都死了五六年了吗?
    上了一天班,郑晶饿坏了,先舀了一勺浓浓的大骨汤,小口吸入。
    汤汁微烫,混着猪肝特有的香味,顺着喉管一点点往下滑时,感觉整个人都被熨开了。
    很舒服。
    再来口软烂的糟鸭掌,一嘬一吸一抿,筋头、肉皮瞬间脱骨,舌头搅几下就能往下咽了。
    牙齿失业现场。
    郑晶惬意地吐了口带着肉香的热气,挑起一大筷子雪白的面鲜略吹了吹,便大口吞下。
    她在广告公司上班,节日前后忙成狗,已经许多天没来饭馆了。
    一口下去,熟悉的老味道滚滚袭来,鲜!
    面线本是闽南一带的特色,康城地处北方,其实是很少有人知道的,更别提吃。
    但老牧头儿早年走南闯北,做的就很地道。
    猪肝面线是郑大爷生前最爱之一,三天不吃就想。
    女儿遗传了他爱内脏的口味,儿子则随妈,吃不大惯。
    郑延拖过属于自己的鸡汤面线,往碗里加了一点醋、两勺辣油,狠狠洒满香菜,这才慢吞吞吃起来。
    正是上客的时候,牧鱼忙了半天才能喘口气。
    过来时,姐弟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最近生意慢慢好起来,他那辆小电驴的车载量有点不够看,每次回来都压得歪歪斜斜。
    刚才他盘算了下积蓄,琢磨着是不是买辆二手小面包,三万块钱足够了。
    郑晶抹了抹嘴,张口就道:“我爸啥意思,他还想把人带走咋的?”
    郑延:“……”
    不至于,真不至于。
    牧鱼瞅了眼身边空位,觉得如果郑老头儿还活着的话,这会儿脸指定绿了。
    郑延觉察到什么,顺着看过去,颤声问:“我爸……”
    牧鱼点了点头。
    姐弟俩就都吸了口凉气。
    还真来了啊!
    他们这代人,还是蛮信鬼神的。
    早年老牧头儿还活跃时,街坊邻居多多少少都听过传闻,说是小鱼这孩子眼睛净,又得了高人指点,可通鬼神。
    一传十,十传百,连带着野道士那不修边幅的样子,也被大家看成世外高人的洒脱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