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陆霆从包里取出一只透明的塑料采集袋, 将小姑娘的头发丝儿小心翼翼收好, 放进去。
  小姑娘见他这么小心翼翼收自己头发, 仿佛觉得自己受到尊重。
  她一双胖乎乎的小手, 拍着圆滚肚皮重重叹气一声道:“看你这么真诚地珍藏我们信物的份子上, 晚上我请你吃饭, 好不好?”
  “哦?”陆霆眉尾一挑, 蹲着身,一脸好笑打量她:“我看你年龄不大,有这个能力做主么?”
  “谁说我年龄不大啦?”小姑娘奶声奶气, 十分用力地整理语句,竭尽全力让成年人可以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唯恐男人听不懂她的话,她伸出四根胖嘟嘟手指, 瞪大眼睛说:“我都四岁啦!是个成熟的宝宝啦!我可以学会自己请客了。”
  陆霆忍俊不禁, 没忍住,再次低笑出声。
  “叔叔, 你笑的时候真好看。”她收回小胖手, 乖巧地背至身后说:“和我妈妈一样好看。”
  陆霆单手撑着膝盖直起身。
  团团仰着脑袋, 望着这个像山一样高的男人。她拿小肉手齐着自己额, 与他大腿齐齐地切过去, 一边比划, 一边感慨:“哇,我的个子居然只到叔叔的腿,好伤心。”
  她想有一双像鸵鸟费儿一样又细又长的腿。她兀自叹气, 看来, 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她太矮了。呼……
  小姑娘垂下头,重重叹了声气。旁边的狗子仿佛读懂她的心声,摇着尾巴凑过来,拿嘴筒子在脸上蹭了蹭。
  团团捧住大黄的狗嘴,一脸嫌弃别过脸,笑得“咯吱咯吱”。等她安抚好调皮地大黄狗,再转过身,男人已经消失了。
  她抓了抓后脑勺,一脸疑惑。
  难道刚才那个叔叔,是神仙吗?
  ……
  陆霆来之前已经定好了乡里的客栈,老板带他上房间时,他顺便打探了一下团团的事。
  客栈装修风格古色古香,装修风格别致。
  老板娘一边引着他往上走,一边说:“团团?你是说林大姐家那个匪徒头子吧?那小家伙可不得了,小小年纪,在乡里头上蹿下跳,是我们村儿里的孩子王!小霸王。上次有个女明星来录节目,她还火了一把呢。我们一直以为,那小匪徒是林大姐捡回来的。看了新闻才知道,原来是悦琪丫头的闺女。悦琪这丫头真命苦,好不容易当了明星赚了钱,却被爆出这茬……都是那个渣男造的孽!”
  老板娘说得带劲儿,提及林悦琪,一脸悲悯,激动之余竟忘记给陆霆开门。
  “渣男?”陆霆也没提醒她继续开门,立在门口,继续和她说话。
  “你不知道?”老板娘为表愤怒,一拍大腿,动作幅度之大,“这事儿都在网上传开了!我看媒体说的。他们说,悦琪因为穷,大学的时候受不住诱惑,就去酒吧陪酒,肚子莫名其妙就大了,也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哎,网上都骂悦琪呢,话说得极难听,我们街坊邻居看了都生气!要我说,要真是去陪酒又怎么样?人也没做坏事儿呀,你说对不对?如果家里有条件,谁会做那个呀……光顾着跟你说话了,忘记给你开门了,不好意思。”
  老板娘收住话头,把门打开,侧身让他进:“卫生间就在这里,房间少了什么东西需要添置,你就站在门口吼一声就成,我在楼下能听见。”
  “好。”
  送走老板娘,关上门,陆霆将包挂在衣架上,取出ipad翻阅最近的新闻。
  前天晚上,林悦琪发了一条微博,下面数万条评论,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辱骂。
  林悦琪v:“马上就能达成我的人生终极目标了!开!超!市!从今天开始,我就有吃不完的零食了。宝宝们,嫉妒吗?哼哼,嫉妒也不给你们吃!”
  微博画风与她之前的成熟稳妥不同,两相对比下,这条微博显得极其幼稚。
  下面评论也都很恶毒:
  “毁容了不混娱乐圈了?想去开超市?有毒吧你哈哈哈哈!”
  “超市的名字叫什么?毁容明星的超市?滚出娱乐圈也好,别再打我雪女神的主意了,ok?”
  “虽然你毁容很惨,但一点都不同情你,都是你自作自受。希望你能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不要再让嫉妒心趋势,那样只会让你变得更丑陋。”
  “恶心。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做明星了是吗?大学就出来卖,肚子搞大了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这样的作风真是呕吐,就应该封杀这种负面教材的明星!”
  “+1,很恶心。曾经的粉对你表示很失望!欺骗我们这多么多年,你就没想过道歉吗?我们不在乎你是否有孩子,但我们不希望,自己的爱豆,从前居然是个陪酒小姐,恶臭。”
  ……
  这些天,关于林悦琪的负-面消息久居不下。媒体见她的血馒头已经吃够,便开始放团团的照片,企图蓄意抹黑。
  四岁的团团满脸脏乎乎,她和小男生似得,扬着小辫子正在村口打陀螺。小丫头身后,是同样脏兮兮的小男生们,都直勾勾看着她。
  地上的陀螺转动迅速,小姑娘因为打陀螺时的运动幅度较大,两根麻花辫在空中飞起来。
  下面立刻有网友评论吐槽:
  “卧槽。这姑娘怎么这么脏?她当初被秦雪一起拉着录节目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呀。”
  “秦雪那档真人秀的花絮被人放上网了。当天在村里录制节目,秦雪见这脏兮兮的姑娘可爱,就带着她去洗漱了。秦雪像个妈妈一样,仔细地给她洗脸、洗手,甚至给她换衣服。这才是妈妈的正确示范,林悦琪那是什么鬼。”
  “+1,女神真是好心肠,能为一个陌生小孩做到这么仔细。反观林悦琪,真是恶臭。小丫头虽然是私生女,但她是无辜的,可怜她。”
  “林悦琪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当妈妈?我觉得,林悦琪压根就没把小姑娘当成亲生女儿。故意把她丢给农村的姑妈,虐待她吧呵呵。”
  ……
  幕后操作者大概是为了体现林悦琪虐待女儿,特意放了个一个记者采访当地村民的视频。
  记者采访一个扛锄头回家的大爷,问:“您老人家知道团团吗?”
  “团团啊,当然知道。她可是我们村儿里的小可怜!”
  记者疑惑:“小可怜?这怎么说呢?”
  大爷说:“我们也是看了新闻才知道,这孩子居然是林悦琪的女儿。林悦琪的姑妈就住我们村儿。哦呦,你们是不知道,这个林悦琪当了明星后,一年到头都不回来,也没说回来探望孩子和姑妈。而她那个姑妈林玉呢,大概是一把年纪嫁不出去,有些心理变态,经常打小孩出气。这小孩子也可怜,村里的孩子见了她就欺负,说她有娘生没娘养。”
  记者声音气氛:“太不是人了!”
  大爷:“可不。”
  ……
  陆霆看了眼网上那铺天盖地的新闻,眉头紧锁。
  他回国后,只与林悦琪在动车上见了一面,不清楚她现在为人如何。
  但有一点他肯定,那小姑娘绝非被人欺负和虐待的主儿。就她那机灵劲儿,谁敢欺负她?谁又忍心欺负她?
  小姑娘白白胖胖,由此可见,林悦琪的姑妈,平时没少给她吃好的。至于脏兮兮……小孩子,比较匪,又和一群男孩打成一片,难免不把自己搞得脏兮兮。
  他这次刚回国便看见了林悦琪私生女的新闻,推算之下,怀疑是他的女儿。
  这事儿对他来说尤其重要,不容有误。他此来青山镇,既没带助理,也没带司机。
  陆霆作为陆首富膝下唯一的孙子,他所行每一步都得谨慎。
  若团团真的是他女儿,那这个孩子必须由他亲自接回,方显诚意。
  *
  晚上九点,团团依然坐在门槛上。她拿双手捧着脸,望着黑暗里渐行渐近的车灯。
  那是隔壁三爷爷家的三轮车,平日用来拉鸡鸭羊猪,上面总有很臭的味道。她的妈妈是不可能坐那辆三轮车的,在她记忆里,妈妈只坐大汽车。
  三轮车一路颠簸到家门口,林悦琪一边把行李拎下车,一边冲里面吼:“美丽漂亮的姑妈!你的琪琪回来了,快出来迎接!”
  小可抬手扶额:“……”粉丝若知道林悦琪变成这样,会疯吧?
  林悦琪刚落地,一个小肉球像秤砣一样砸在了她腿上,紧紧抱住她一双大腿,奶声奶气喊:“妈妈!”
  林悦琪垂眼看这只小肉球,尖叫出声:“卧槽,谁是你妈!药能乱吃,妈不能乱喊!”
  团团松开林悦琪,推着她的行李箱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絮絮叨叨:“妈妈,奶奶给你做好了好多好吃的!奶奶炸了你最爱吃的酥肉,嘿呦——”
  小姑娘的个子还没行李箱高,过门槛时,却试图把行李箱搬过去。
  力大无穷的小可拎着另只行李箱经过,从团团手里取过行李箱,轻松把两只都拎进了门内。小可轻车熟路,一边推着行李箱往里走,一边喊:“林姨,小可来看您啦!”
  里面传出林玉的声音:“小可来了?快,快进来!”
  系着围裙的林玉走出来,掀开门帘,从她手上接过了行李。
  而大门口,林悦琪正和小胖妞大眼瞪小眼。
  “妈妈……”小胖妞走过来,小肉手握住她的手指,将她往里拖:“妈妈快进来啦,奶奶等你吃饭呢。”
  被半大的孩子叫妈妈,“十七岁”的林悦琪是崩溃的。
  小女孩拖着她往里走,她又用力将小女孩给拽回来,蹲下身,与她视线平齐后,指着她小鼻尖儿说:“以后不许叫我妈妈。”
  “为什么呀?”团团抓抓后脑勺,满脸疑惑。
  “大姐,您搞清楚好不好,我,林悦琪,正值十七好年华,被一个你这么大的肉球叫妈妈,我很心塞欸。”
  团团一双短粗的肉胳膊在空中画了半个圈,环抱在胸前,拧着小细眉“哼”了一声:“妈妈,你这是嫌弃我喽?”
  “不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你这么可爱,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呢?”林悦琪捏着她肉嘟嘟的脸,又拍着她小肩膀说:“你不觉得妈妈这个称呼,很难听吗?”
  “可我如果不叫你妈妈,该叫你什么呢?”团团疑惑地拽了拽自己头顶上的两只麻花辫。
  “琪琪?”
  “好趴,”小姑娘把小肥脸伸过去,用短粗的小手指,戳了戳肉嘟嘟面颊:“亲我一下,我就答应你。”
  林悦琪:“…………”很不情愿地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面颊。
  她刚亲完,小姑娘双手捞住她的脖子,在她嘴唇上“啪叽”亲了一口。然后乐颠颠儿带着狗,跑进了屋内。
  林悦琪捂着自己的脸:“…………”妈蛋小屁孩,你还劳资初吻!
  *
  林玉做了一桌饭菜,全是林悦琪爱吃的。
  炸酥肉、豌豆尖丸子汤、烂肉豌豆……这些天和小可一起吃了不少外卖快餐,姑妈的健康菜让她们大快朵颐。
  林玉一个劲儿往她们碗里夹菜,温声和气道:“慢点吃,没人和你们抢。”
  林悦琪有一边吃饭,一边刷微博的习惯。她刚打开手机,就被小可抢走。
  她嘴里包着食物,含糊道:“小可你过分了啊!手机还我!作为一个穿越美少女,我得每天看新闻了解时下流行。”
  “我帮你看,”小可担心她看见这两天网上的负-面新闻,影响了吃饭情绪。
  “那你给我念热门头条。”
  小可打开热门,发现热门前几,全是林悦琪。
  #林悦琪陪酒女身份曝光#
  #林悦琪大学同学爆料:私生活混乱#
  #林悦琪拜金女,经常从豪车走下#
  ……
  到了第七条,才是其它新闻。
  小可把第七条新闻点开,念出来:“陆盛国退休,即将把乾成集团交给孙子。”
  陆盛国是现今华国首富,即便在八年前,这个老人的名字也如雷贯耳。
  这个老人一手建立乾成集团,家大业大,从未曝光过膝下子嗣。据传,陆盛国儿子早逝,膝下子嗣凋零,只有一个孙子,而这个神秘的孙子却从未在人前曝光过。
  从不关心金融新闻的小可,看见这条新闻,也纳闷:“新闻里,陆盛国在接受采访时,承认有一个孙子。也不知道这孙子是积了几世福,才能做首富的孙子,继承庞大家产。”
  林悦琪脑子里瞬间蹦出一个人的名字——陆霆。
  她也好奇,团团的爸爸是什么模样?
  她扭过脸去看满嘴油腻,同时抱着一个搪瓷盆、握着不锈钢勺的小胖妞,大致已经脑补出了她爹的模样。
  大概就是……一个油腻腻的胖子趴?
  食量颇大的小姑娘搁下搪瓷盆后,拍着圆滚滚肚皮,由衷发出感慨:“我要是有一个这么有钱的爸爸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让我爸爸买下妈妈,让妈妈每天留在我身边!”
  林悦琪呵呵:“你倒是很有想法嘛,小胖妞你放心,很快,你的愿望就能满足一半。”
  “哇,妈妈以后要每天留在我身边吗?”她晃着一双小短腿,眼睛亮晶晶。
  林悦琪:“不,你马上就能拥有这样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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