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皇帝去到景仁宫, 见着明艳动人的高贵妃露出一点笑容来:“朕刚在路上遇到哲妃,她说是被你请过来说了一会话?”
  高贵妃没想到两人遇上了, 便点头道:“是啊, 哲妃那晚一个健步冲过去抱起五皇子的小阿哥拼命颠,把臣妾吓得够呛,忍不住唠叨她几句。谁知道哲妃只知道笑, 看着就傻乎乎的, 感觉唠叨完她嘴上应着,下次还敢!”
  皇帝听得好笑道:“她就一直是这个性子, 你不是也知道的?朕就是惊讶, 你们的关系还跟以前一样好。”
  这话叫高贵妃听得一怔:“臣妾的身份变了, 原本也有些担心跟哲妃会疏远, 只是她的态度由始至终没什么变化, 还是那个傻乎乎的样子, 臣妾自然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她又轻轻叹气:“如今臣妾在后宫能有个能说话的人也挺不错的,就是哲妃这性子总做傻事,傻乎乎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闯大祸了。”
  皇帝搂着高贵妃道:“放心吧, 她是傻人有傻福, 这次不就是了?既救下了永瑛, 又没叫宫宴出大乱子。”
  高贵妃轻轻点头, 两人就没再提哲妃, 皇帝提起了高斌:“河道治理得差不多, 你阿玛最近该回京城来了。”
  “真的吗?多谢皇上。”高贵妃轻轻挣脱后矮身对他行礼, 又被皇帝搂了回去。
  “跟朕谢什么?该说你阿玛差事办得不错,总归河道治理多年,难得有了起色。”
  皇帝这话叫高贵妃满脸欢喜, 她明白高斌回来, 两父女也未必能见面,只觉得自家额娘终于不必跟高斌两地相隔老远,只能用信笺来解相思之苦的。
  而且皇帝还夸了高斌,高贵妃如何能不欢喜?
  皇帝低头看着笑吟吟的高贵妃,他都明着夸了高斌,要是高贵妃顺着台阶上来让自己叫高斌顺势调回京城当京官,又或是再升一级,他兴许也会考虑一二。
  如今她就只顾着高兴高斌要回京,似乎压根就想不起此事来。
  不过高贵妃要真开口了,皇帝却也可能觉得贵妃跟以前不一样,到宫里之后身份变了,心思也跟着变了。
  皇帝在高贵妃这里留了三晚,然后去了娴妃的翊坤宫留了三晚,但是最后一晚却去了侧殿的愉贵人那边。
  愉贵人去翊坤宫后就一直乖巧呆在侧殿,没跳出来打扰喜静的娴妃。
  还是娴妃第三天突然来了换洗,临时告知皇帝,御驾已经在翊坤宫没多远,皇帝索性抬脚去了侧殿找愉贵人,懒得换宫殿了。
  娴妃难免有些气闷,这换洗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时候突然来了,就便宜了愉贵人。
  她一个月能见皇帝的,大多也就只有这三天,少一天都觉得肉痛!
  之前在王府的时候,愉贵人确实主动跟她交好,又递消息去那拉氏家里,才就自己如今能重新得到皇帝的一点宠爱。
  然而娴妃在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把人情还回去了,在曾经的四皇子面前稍微提起过当时的珂格格。
  等到了宫里,皇帝看觉得两人在王府的时候关系还不错,就索性都放在一个宫殿里面。
  每次看着愉贵人那张娇艳欲滴,比自己年轻又媚人的容貌,娴妃就十分不得劲。
  娴妃如今邀宠只算平平,皇帝来她这里的次数并不算很多,比起苏叶真是差远了。
  她在王府的时候还是侧福晋,那会儿苏叶还是个格格,如今两人却同是四妃之一,足见皇帝对苏叶的偏爱。
  虽说都是妃位,娴妃见到皇帝的次数远远比不上苏叶,心里已经够郁闷了,如今还被愉贵人这么把皇帝带过去,硬生生又留了三天,比自己还多,娴妃就更难受。
  加上这次换洗来得突然,娴妃心里不高兴,吃不下睡不好,比平日就要疼多了,几天后根本起不来。
  正巧那天就是初一,她怎么也得起来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下榻的时候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小腹坠坠地疼,娴妃脸色惨白,吓得红蕊赶紧扶住她。
  “娘娘,要不奴婢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这次请安就不去了吧?”
  娴妃却摇头:“今天的请安无论如何我都要过去的,红莲过来帮我梳头,红蕊给我上妆,脂粉多用一些。”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惨白的,额头还满是细碎的冷汗,又吩咐道:“让人去大厨房要姜汤,姜丝放多一些,里面多搁一勺红糖,滤了之后再送过来,越快越好。”
  姜汤很快就送来了,娴妃捏着鼻子一口灌下,险些没吐出来。
  这味道实在没多好,又甜腻又辣的,但是一碗下去后没多久小腹就暖融融的,疼痛都比之前感觉要轻一点了。
  红蕊给娴妃擦了不少脂粉,叫她惨白的脸色总归有了血色。
  娴妃又上了鲜艳的口脂,整个人看着精神多了,才被红蕊扶着起身。
  四妃在后宫是有软轿的,娴妃不喜欢太显眼从来就没用过,今天却不能不用了,不然就她这样走过去是不可能的,半路很可能就晕过去了。
  她是去请安的,又不是给皇后添堵的,晕在半路算什么?
  娴妃坐着软轿去长春宫,才到宫门,就有人轻声告知了富察皇后。
  富察皇后还有些诧异,毕竟娴妃从来都不是如此张扬的人,想必是身子不适了。
  之前娴妃侍寝的时候突然告假,想来换洗还没彻底好,兴许还有别的。
  富察皇后也能明白娴妃的顾虑,皇帝去愉贵人那边三天,她就不来请安,这是对皇帝不满了吗?
  被皇帝知道,娴妃就真的很无辜。
  所以今天她就算身子不适得快晕了,也得撑着赶过来。
  富察皇后还真怕娴妃撑不住,请安一半就给晕过去了,好在她还自备了药油。
  苏叶进来的时候,嘉贵人正坐在墩子上跟相邻的娴妃答话两句,却见娴妃盯着自己的手指看压根没回应,顿时面色有些尴尬。
  幸好苏叶进来了,嘉贵人便装作不在意转向她行礼,缓解了尴尬:“哲妃娘娘来了。”
  苏叶对嘉贵人点点头应了一句,就坐在娴妃对面。
  她察觉出娴妃比平日更沉默,甚至连眼神都没交流了,一直低着头仿佛要在手指上看出花来。
  再仔细一看,娴妃竟然用力握住左手,指甲都刺入掌心了吧?
  苏叶吓了一跳,见娴妃的目光有些恍惚,她这是用力保持清醒吗?
  富察皇后都不敢留人太久,出来只跟众人寒暄两句就让大家都散了。
  嘉贵人看出不对劲来了,见娴妃坐着软轿走的更是如此,站在苏叶身边小声问道:“娴妃娘娘转性了?竟会坐软轿?”
  苏叶是看出娴妃该是身子不适,今天的请安却不能不来。
  她转头想到小洛子打听来的消息,知道娴妃伺候皇帝第三天的时候突然来了那个不能伺候,皇帝又懒得临时换别的宫殿,就去了愉贵人那边,还呆了三天。
  正巧昨天就是第三天,娴妃今天要不来皇后这边请安,在皇帝看来很可能是对他不满了。
  就算皇帝未必这么想,娴妃也不敢赌啊!
  苏叶还挺同情娴妃的,皇帝喜欢的时候就能无微不至,不喜欢一个人就真的完全不放在心上。
  她瞥了眼愉贵人正跟在娴妃的软轿后面一起回去翊坤宫,低着头规规矩矩的样子,实在乖巧又安静,跟愉贵人艳丽的容貌似乎截然不同。
  但是连嘉贵人都没能留住皇帝三晚,愉贵人却做到了,显然也不会真像表面上看着那么安静沉默的样子。
  等回去后,秋夕还私下提醒苏叶道:“主子的换洗这个月又没来了。”
  苏叶都习惯富察格格这个身体那个大姨妈爱来不来的样子,挥手道:“没事,过几天可能就来了。上个月不就来了,你也不必担心我是怀上了。”
  她是压根不觉得,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之前都来好几回跟狼来了一样,自己都听麻木了,正巧当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外面白雪皑皑。
  苏叶忍不住穿得圆滚滚的,戴着秋夕新做的手套就出去堆雪人玩儿了。
  她不敢在前殿玩,免得谁经过都能看见,自己还是要面子的,只能偷偷在后院的角落堆了一个雪人。
  苏叶吭哧吭哧滚着大球上堆个小球,再戳上树枝做手,跟大厨房要来的胡萝卜做长鼻子,再戳上两个石头做眼睛,雪人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她一个南方出生的人,见着大雪别提多兴奋,不堆个雪人感觉像是白过了一个冬天,浪费了满地的雪。
  可惜苏叶玩的时候是痛快了,玩完之后就乐极生悲,虽然穿得多还是冻着了,下午就开始不停打喷嚏。
  秋夕急得不行:“娘娘,奴婢这就去请女医过来看看?”
  请御医有记录,容易闹得人尽皆知,但是去太医院私下请女医过来看看就要容易得多。
  比起男御医,还是女医更受后宫嫔妃喜欢,毕竟不用隔着老远来把脉,总归没有男女大防。
  而且不是特别严重的病,只让女医看看,要是不行再劳动到御医比较好。
  苏叶想着自己喝点热水捂着被子一会儿出汗了就好,谁知道睡了一个时辰起来喉咙沙哑,恐怕是真冻出感冒来,这才有点害怕。
  毕竟古代要患了严重的伤寒,那可是不治之症啊!
  秋夕吓得赶紧就去太医院请女医,谁想到扑了个空,回来无奈道:“娴妃娘娘身子不适,把女医都请过去了。”
  娴妃就是大姨妈肚子疼,让男御医来看就更尴尬了,自然请的都是女医。
  她估计疼得太厉害了,担心一个女医看不好,还叫了好几个过去。
  秋夕无奈,回来禀报后见苏叶的脸色比之前更难看,又去跑了一趟请了御医过来。
  请的是一个姓焦的老御医,进来行礼后才刚要把脉,就见皇帝来了。
  殿内跪了一地,苏叶捂着嘴咳嗽两声想起来,被皇帝压住肩膀让她重新躺下,皱眉道:“这才几天不见,你怎的就把自己弄病了?怎么回事?”
  苏叶隐约闻到皇帝身上的味道,不由又咳嗽了两声。
  这味道很熟悉,像是暖香,仿佛在谁身上闻到过……
  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这是嘉贵人最喜欢用的熏香啊!
  苏叶好几次在嘉贵人身上闻到过,所以印象深刻,下意识就记住,刚才闻到就立刻发觉了!
  所以皇帝是直接从嘉贵人的永寿宫那边过来的?
  他既然过去了,嘉贵人该是把人拼命留下才是,怎么皇帝突然就跑到承乾宫来,还知道她病了?
  苏叶默默看向秋夕,后者露出一个轻浅的淡笑,深藏功与名。
  所以秋夕去请御医的同时还顺道截胡了嘉贵人,把皇帝从永寿宫抢过来了?
  真是……干得漂亮!
  嘉贵人隔三差五亲自去送汤汤水水,虽然都只能送到御书房外交给李玉递进去,起码能在皇帝面前被提一下,叫皇帝能想起她来?
  天寒地冻的,她一个贵人又没有软轿,都是从永寿宫去大厨房然后提着食盒一步步踩着雪去的御书房,别提多难了,鞋袜都湿透了,冻得手脚冰冷,还得一路走。
  只是好几天下来毫无作用,皇帝依旧没去永寿宫。
  嘉贵人原本有些失望,听说隔壁的仪贵人病了,还病得起不来,就有些害怕。
  鬼知道仪贵人的病会不会传人,她就想搬出永寿宫了。
  难得皇帝今晚终于想起嘉贵人过来永寿宫,她才起了个头就被打断道:“如今后边很多宫殿还没时间收拾,朕刚登基也不想大肆花用银钱去收拾那些宫殿。你要么继续住在这里,要么就自个搬去景阳宫。”
  御史如今就盯着他,要刚登基就大开国库挥霍,上朝不被追着骂才怪!
  而且就为了嘉贵人一个去收拾新的宫殿,有可能吗?
  景阳宫离得最远最偏,叫冷宫都不为过,嘉贵人被噎了一下,自然不想搬去那么偏院的宫殿。
  恰好这时候秋夕在殿外递话,说苏叶病了,皇帝二话不说裹上披风转身就走了。
  留下嘉贵人一脸愕然,苏叶居然派人公然截胡,直接把皇帝抢走,实在太过分了!
  她当上哲妃就了不起了,就能欺负人了吗?
  嘉贵人转念想想还真的可以,四妃对付一个贵人不是小意思吗?
  气得她想砸殿内的摆件,又想想自己一个贵人,摆件砸坏一个内务府未必送一样好的来,险些郁闷得要吐血。
  皇帝匆匆赶来,见苏叶躺着,小脸发白,他不免担心。
  这风寒看着不严重,却可大可小的!
  皇帝握住苏叶的手,感觉她小手冰凉,就让秋夕取了手炉来,放在苏叶的掌心里捂着。
  老御医把脉后道:“哲妃娘娘的风寒不严重,喝两贴药后养一养就好。”
  皇帝问了秋夕,得知苏叶是跑出去玩雪才冻着的,又是无奈又是不悦道:“你以后可得好好提醒你家主子,可不能再如此胡来了。”
  他又板着脸盯着苏叶:“看你以后还敢?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了?”
  看苏叶蔫蔫躺在榻上,没了平日的活力,皇帝也有点心疼,就没多训斥她了。
  皇帝握着苏叶的手一会,见她昏昏沉沉睡过去,这才轻轻放开手,却没急着离开,而是在承乾宫里走动起来。
  秋夕以前是跟在皇帝身边的,这回就点了春宁守着苏叶,自个跟在皇帝身后等候吩咐。
  不是秋夕想当出头鸟顶上,而是春宁吓得都同手同脚,显然在皇帝面前说话都不利索了。
  与其春宁被皇帝呵斥,搞不好还叫皇帝不高兴责罚,让苏叶身边少个人,还不如让她顶上的。
  皇帝在殿内走动一圈,点了几个地方吩咐道:“家具边缘有尖锐之处都用软布包起来,就你家主子迷迷糊糊的性子,指不定走一走就磕上了,摔一跤就不好了。”
  “暂时就别用香品了,带香的东西都收进库房里面,你也警醒点,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就得谨慎了。”
  秋夕连连点头应下,比皇帝还紧张。
  如今进宫了,跟王府不一样,宫人比以前多了很多,苏叶如今自然要小心谨慎点才好。
  皇帝走完后有些意犹未尽:“摆件到底少了一些,架子上有些空,库房里的都拿出来了,怎么不都摆上?”
  他记得给苏叶赏赐的摆件并不少,都放哪里去了?
  秋夕忙回道:“有些贵重的摆件,娘娘担心宫人粗手粗脚会弄坏,就大多收在库房了。”
  等摆件重新拿出来,皇帝才发现收在库房的大多是他赏赐的,苏叶说什么贵重,不过因为是他赏赐的罢了,不舍得用,又怕别人弄坏,他不免有些心软:“这些摆件就是用来看的,通通收着做什么?都拿出来摆上,回头朕再让人送一些过来。”
  她如今可是四妃了,不再是王府里那个小小的格格,殿内弄得那么朴素做什么,总得规整得更大气才是。
  皇帝亲自指挥宫人把摆件都放上架子,仔细端详一番后感觉有些满意了,又去里头看了睡得香甜的苏叶一眼才走的。
  苏叶一直睡到第二天一早醒来,饿得都快没力气起身,却感觉比昨天要好一些,也不会昏昏沉沉了。
  春宁听见响声赶紧扶着她起来,又给苏叶裹上披风,严严实实的,就只露出苏叶的小脸来。
  苏叶见她紧张不由好笑道:“我感觉好多了,就是饿了。让大厨房送点温粥来,添点姜丝,再上几盘时蔬。”
  其实她现在可能吃什么都没味道,鼻子还有点堵,真想要一盘辣子,吃起来肯定特别痛快,就怕春宁会死命拦着。
  春宁却笑道:“周伴伴想得周到,一早就派人送粥过来了,知道娘娘喜欢粥里放姜丝却不爱吃,还叫人熬好粥后把里头的姜丝都一点点给挑了出来。”
  苏叶听得咂舌,她就睡了一觉,怎么大厨房就变得如此殷勤了?
  以前周玉对她还不错,却没到这么好的地步,连姜丝都先给自己挑走了?
  锦屏去炉子里取了一直温着的粥送来,让苏叶刚好能入口,不至于太烫,却也不会凉了,大冬天来一晚热粥,吃完肚子里都暖融融,身体也跟着都暖和起来。
  另外还有几盘子清淡的蔬菜,有一碗放了香油的豆腐羹,还有几碟子腌菜。
  想必周玉也知道苏叶不舒服,吃什么都没味道,光是粥是寡淡无味,所以贴心送上腌菜了。
  腌菜上的类别多,色彩不一看着挺有食欲,但是每一碟子的分量却比较少,想来周玉是担心苏叶会吃多了这个要口渴。
  大厨房贴心起来是真的贴心,苏叶喝完粥感觉手脚才算有了力气。
  她原本想起来用早饭,被秋夕拦下了:“御医让娘娘卧榻歇息,过阵子再来诊脉。”
  皇帝让老御医索性暂时负责苏叶,直到她的风寒彻底好了。
  可惜药方好了,让人煎药后送来,苏叶捏着鼻子喝了一口就忍不住吐了,她努力多喝两口,捂着嘴巴都受不了那股味道又吐了,反反复复的叫秋夕心疼不已。
  苏叶想努力配合都不行,这身体简直条件反射想吐,还吐得昏天暗地的,险些把早饭都给吐了。
  焦御医只好改了药方,多添了甘草,味道要好入口一些,苏叶还是喝不下去。
  要治好苏叶的风寒,她却又喝不下药,让焦御医很是头疼了一番。
  最后焦御医想出一个法子,让人送来新鲜的姜,碾碎后放在帕子里,隔着帕子给苏叶几个手上的穴位热敷。
  因为是隔着帕子,姜汁没直接倒在手上,不会特别火辣辣的疼,只有点热热的感觉,还挺舒服。
  苏叶被摁了几下就差点又睡过去了,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瞌睡虫上身的。
  她热敷了一次,感觉鼻子都没那么堵了,精神头也好了一点,感慨御医们的技术真的不错。
  在宫里当御医实在不容易,虽然福利不错,但是风险高,宫里头哪个都是主子,谁都得罪不起。
  如果谁治不好主子,皇帝一个不高兴,他们的脑袋还在吗?
  要是重要的主子,那别说自己的脑袋,一家子的脑袋都保不住,甚至连累整个家族。
  就算不被皇帝弄掉脑袋,官职也是上上下下的。
  治不好,降职,再不行继续降,一撸到底。
  看苏叶喝不下药,御医就立刻换方子,再不行就扔掉药方改为热敷,绞尽脑汁治病。
  不能让主子慢慢适应,而是御医努力找办法适应主子。
  高风险职业莫过于此,但是既然如此,怎么每年都有人挤着脑袋进太医院?
  苏叶忍不住问了这个,秋夕笑道:“因为风险大,拼的富贵和荣耀只会更大。若是能治好贵人,得到的赏赐是家族几辈子都积累不起来的,更别提这是光宗耀祖之事。”
  医者的地位不算高,在外头依旧有风险,还不如进太医院拼个富贵了。
  她热敷后正昏昏欲睡,就听说高玉送赏赐来了。
  苏叶不由纳闷,她昨晚就跟皇帝打了个照面,人都没留下,他就给赏赐啦?
  她原本还担心自己玩雪弄感冒了,皇帝会不会大发雷霆或者索性惩罚自己,禁足算小,说不准还得抄书,谁知道还给赏赐,实在太让自己惊喜了!
  秋夕看苏叶欢喜的样子,笑着提醒道:“娘娘昨天睡过去了,奴婢陪着皇上在承乾宫里走了一圈,皇上觉得宫里还是太单调了一些,送来的该是摆件。”
  皇帝开了口,内务府自然会送适合妃位用的摆件。
  春宁快手快脚伺候苏叶换好衣服又梳了头,苏叶对着镜子看了看就笑道:“春宁这手艺越发巧了,三两下就好看得紧。”
  春宁得了她的夸赞高高兴兴的,心里稍微松口气,感觉自己还是有用武之地了。
  秋夕回来后,自是掌着承乾宫,又成为苏叶身边的心腹嬷嬷,春宁的地位都要退一步,更别提其他人了。
  加上秋夕又能干,什么都能做得周到,面对皇上也能从容自如,这叫春宁是羡慕却又嫉妒不起来。
  春宁不能当苏叶的心腹,掌管内务,就得发展别的技能,梳头是她精心琢磨和学习过的,还自个对着镜子拼命练习,不知道拽掉了多少头发,才能做到如今又轻又巧。
  让苏叶几乎没感觉头发被拧紧的痛,坐下也没多久,春宁就能把头发梳得又快又好。
  苏叶让高玉等了一会还有点不好意思,高玉脸上却挂着热切的笑容:“娘娘慢着点儿,小心脚下。”
  他拿着单子一样样宣读,后头就有小太监把东西送上。
  两个太监抬着一箱子的摆件,小心翼翼取出来一件金钟玉馨叫苏叶过目。
  这金钟玉馨是两层镂空雕刻的檀木木座并带着木架,木架上挂着一件碧玉的浮雕,看着形状是一头大象。
  碧玉浮雕隐约有白斑,该是天然形成的,顺着纹路雕塑成的大象仿佛卷着鼻子准备低头喝水一样,简直栩栩如生。
  另外还有一件同样是翠雕的景山子,一整块翡翠中间挖空,大片翠绿松树林中藏着一座亭子,前面还有两人面对面似是在交谈。
  上方边缘还有黄色的玉皮,该是故意留下,显得黄绿相间,色彩对比鲜明,又仿佛是日光洒在树林顶端上,留下一片金黄的暖意。
  看着赏心悦目,又价值连城。
  翡翠果然是皇帝的最爱,一出手就两件翠雕,壕得让苏叶咂舌。
  又听秋夕提起,说是昨天皇帝让她把库房的摆件都拿出来,架子上摆得错落有致,再添上这两件,无疑它们是专门送来做c位门面的。
  这么两件翠雕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实在太有排面,苏叶感觉自己额头都能把有钱两个字贴上了。
  皇帝这是进宫后继承了先帝的库房,于是变得更大方了?
  苏叶努力维持自己脸上的表情,别笑得太过了,还让春宁打赏了一个厚厚的荷包。
  高玉拿着荷包说了一串好话,这才带着小太监们退下。
  这时候皇后娘娘身边的云言却过来道:“娘娘晋位后该是再添四个宫女才是,内务府挑了人后又加紧让她们学规矩,却是拖到如今才送来了。”
  苏叶却明白自家阿玛在内务府肯定精挑细选一番,生怕有奴才再跟之前那样的欺负自家女儿。
  这一挑就慢了,挑完后还得查清楚祖宗十八代,查完后又要开始教规矩,再使劲敲打,这能不慢吞吞的吗?
  翁果图想给女儿最好的,苏叶也能明白,自然就耐心等着了。
  估计也是富察皇后看不过眼去催,翁果图这才送人来的。
  送来的是四个宫女都是圆脸,瞧着长得挺喜庆,却只算清秀,不是妖妖娆娆的样子。
  翁果图也担心这些宫女要有一个心大的给苏叶截胡,索性挑不怎么出彩的。
  皇帝是个颜控,怎么都不会看上这种清粥小菜,后宫那么多大鱼大肉这就吃腻了吗?
  苏叶想了想,给四个宫女起名叫春花、秋月、夏语和冬梅,虽然名字俗一点,胜在好记。
  四个宫女连忙行礼谢恩,然后就跟着春宁去后殿分配工作了。
  暂时她们多数只能在殿外伺候,是不可能那么快靠近苏叶的。
  虽然翁果图细心筛选过,秋夕也得仔细瞧瞧才行,实在没什么问题,才敢稍微靠近苏叶一点。
  另外就是,苏叶还有秋夕、春宁和锦屏三人贴身伺候,有小洛子负责打听消息和跑腿,人手其实是足够的,没必要再弄一个人进来,还跟他们抢主子的宠信!
  这个叫小洛子的太监是小喜子推荐过来的,他倒是机灵,知道苏叶这边肯定需要一个消息灵通之人。
  锦屏尝试了一下,依旧只能在有限的宫女之间打转。
  说真的,在宫里消息最灵通的并不是宫女,而是太监。
  但是太监如果跟宫女来往就太显眼了,苏叶正头疼,小喜子就立刻把人送过来,简直跟成精了一样。
  小喜子如今过得好,不如刚去王府时候那么矮小瘦弱,还跟着苏叶风光回宫,又贴身伺候大阿哥,别提多少人羡慕了。
  原本内务府那些只有点羡慕小喜子带着小欢子去王府跟着一个脾气不错的主子,谁知道转眼四皇子就登基为新帝,他们那一点羡慕就变大了许多,不知道多少人主动来巴结这个以前看不起的小太监。
  小喜子扒拉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小洛子。
  两人也有些渊源,小洛子勉强算是小喜子的同乡,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小喜子刚进内务府的时候愿意分了半个馒头给他,才没叫小喜子险些饿得厥过去。
  小洛子其实已经不大记得了,他只是顺手给了,就因为小喜子长得跟自己在逃荒半路就病死的弟弟有一分相似。
  回头小洛子还被人嘲笑自己都过得不怎么样,居然还把重要的吃食送给不相干的人。
  谁能想到当年就随手的一饭之恩,小喜子还一直记得呢?
  小喜子一眼就认出小洛子,也没立刻认人,而是打听了一圈,知道小洛子的性子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处境也只好了一点点,才把人推荐给苏叶。
  就算小洛子对小喜子有恩,如今最重要的主子是苏叶,小喜子可不敢让人坑害了她。
  尤其最重要的是,这个小洛子虽然混得不算特别好,却也不会太差,尤其在宫里的人缘还算不错,打听消息也容易。
  而且他对消息还尤为敏感,能从别人随口的对话中筛选出重要的信息来,在苏叶看来就适合当个狗仔队,宫里仿佛没什么是小洛子不清楚的。
  不过有些不该知道的,小洛子也清楚该避讳一些,苏叶用了两天感觉还算满意,就把人留下了。
  跟个聋子一样的日子实在太难受了,如今多了个会说八卦的小洛子,苏叶就感觉好多了!
  这四个新来的人当中,年纪最大的是春花,她自然就是另外三人的小头领了。
  她却私下要来见苏叶,说是带着重要的口信需要递一递。
  这帮忙递的应该是翁果图的口信,苏叶就把春花叫过来了。
  翁果图不能轻易去后宫,传消息也是不那么容易,只好借着一个小宫女的口了。
  只是给春花说得也不算多,苏叶听了听,却有些明白了。
  翁果图能迅速上位,搁倒原来的总管,靠的是仪贵人的阿玛戴敏突然倒戈,拿出了有力的证据,不然还得僵持好长一段时间。
  因为戴罪立功,仪贵人的阿玛戴敏不算完全能脱罪,起码保住性命,只被降职,功劳是别想再有其他的了。
  但是能保住性命就不容易了,而且戴敏虽然被弄去圆明园,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职务在,总比直接扔回家吃自己来得好。
  苏叶这才恍惚明白翁果图为何能那么迅速快刀斩乱麻,原来是策反了戴敏。
  她这边想起戴敏,没两天小洛子却很快带来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仪贵人快不行了。
  仪贵人其实缠绵病榻已经很久了,就连过年宫宴和家宴她都无法起身参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玛戴敏突然被降职调走的关系给吓着了。
  她眼瞅着不行了,却用珍贵药材一直吊着命,苟延残喘一个多月已经很了不起了。
  嘉贵人是一天到晚提着心,就怕哪天一早她睁开眼就听见珍珠会说仪贵人死在永寿宫了。
  然而一天天的,嘉贵人都开始麻木了,仪贵人到底死不死啊,怎么半死不活就是不死呢,搞得她每天都提着心。
  要死就痛快点,不死就赶紧好起来,这样一会又病重,一会又好一点,嘉贵人这颗心忽上忽下,别提多难受了!
  好在这次御医终于叹气说仪贵人怕是要不行了,嘉贵人也跟着偷偷松口气,她是被隔壁仪贵人的消息快折磨疯了。
  皇后跟皇帝提起仪贵人的事,皇帝只点头表示知道了:“让御医看能不能救,不能就准备后事吧。”
  仪贵人进宫的作用其实就是为了策反戴敏,后来戴敏果然为了女儿愿意将功赎罪,可以说仪贵人的作用就用完了。
  库房流水般送去的药材也是一直吊着仪贵人的小命,别是内务府的事没解决完她就死了,戴敏的态度就未必有那么干脆了。
  皇后隐约也能猜出来,只能心里轻轻叹口气,吩咐云言去着手后事。
  仪贵人熬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半夜的时候咽气了。
  棺木是准备好的,原本该是把仪贵人移出去,免得真死在永寿宫里。
  可是仪贵人实在不好乱动,别是挪出宫外在半路就没气了,皇后正头疼是不是送去别的空置宫殿里,谁知道半夜仪贵人就没撑住去了。
  嘉贵人大半夜被叫起来别提多郁闷,偏偏她同住在永寿宫的,隔壁的仪贵人去了,自己怎么也得起来吩咐一番才行。
  不然难道她还大半夜叫醒皇后,让皇后派人来弄吗?
  而且昨天还是初一,这大半夜皇帝正歇在皇后那里,吵醒皇帝,嘉贵人是不要命了吗?
  嘉贵人只能捏着鼻子主持这事,让人好歹把仪贵人收拾妥当了,放进早就准备好的棺木,回头再送出去嫔妃的殡所等着下葬。
  毕竟皇帝的陵园还没彻底弄好,仪贵人的金棺就只能暂时安置,等陵园好了再找地方下葬了。
  等她把仪贵人收拾妥当,天色已经开始亮了。
  嘉贵人熬了一晚上已经困得东倒西歪,还得在天亮后派人去各处告知一声。
  皇帝那边肯定要说的,皇后那处也得要。
  皇后十分周到,担心永寿宫的人手不足,得到消息后立刻派人来帮忙。
  皇帝听说后只点头表示知道了,就没别的了。
  一个不起眼的贵人罢了,他实在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皇帝不至于叫仪贵人以贵人的身份下葬,毕竟仪贵人的亲阿玛戴敏还是立功了的,就另外传旨让她晋为仪嫔,以嫔位身份落葬。
  嘉贵人安置完在天亮后就躺下睡了,哪知道睡了没一个时辰就被珍珠叫醒,整个人披头散发就要发作,却被珍珠的话吓得脸色都白了。
  “娘娘,伺候仪嫔的大宫女彩霞正跪在长春宫外,说是娘娘平日爱欺负她家主子,内务府又故意克扣仪嫔的份例,要皇后娘娘为仪嫔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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