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舟别无选择,只好凑过去,几乎是捏着鼻子与坐在轮椅上的宁王勾了手肘,饮交杯酒的时候叶小舟脑袋上的凤冠微微倾下,他下意识抬手去扶,同时又要顾着手中的酒杯,手慢脚乱之际便撞上了景旼的额头,瓢中的酒洒了一半,一滴不落地送在了宁王身上的大红婚服上。
    他抬头看见景旼那张面无表情地脸,有些慌了,下意识便道:“王爷恕罪……我不是有意的。”
    景旼伸出了手,叶小舟逃也似地躲开了,景旼的声音有些不悦:“别动。”
    叶小舟这才慢吞吞地将脑袋挪了过去。
    “这样累赘的冠饰不适合你。”景旼将那顶巨大的凤冠从他头上取了下来,那如鸦羽般乌黑的青丝立刻便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这样漂亮的头发,却被那俗物掩盖住了,真是暴殄天物,景旼心想。
    叶小舟怔住了,景旼这个动作太温柔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以为从前的那个景天柱又回来了。但下一刻他便回过神来,因为景旼紧接着便道:“把本王的衣袍都打湿了,爱妃觉得本王该怎么罚你?”
    还不等叶小舟答话,景旼便又开口道:“罢了,你先抱本王上榻吧,再去取件干净衣裳来。”
    叶小舟:???
    他不可置信地对上景旼的目光:“我抱你……您上榻?”
    “不然呢?”宁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难道爱妃还指望本王自己走吗?”
    叶小舟迄今为止抱过的最重的东西便是从镇上买回云溪村的一袋大米了,那袋大米便已经叫他走不稳路了,而这虽然坐在轮椅上,但身姿看起来半点也不柔软的景旼,想必一人便能抵过三袋大米,这要他怎么扛?
    “王爷莫要戏弄我,从前见时,王爷的腿分明是好的。”叶小舟说。
    “爱妃又说胡话了,本王与爱妃此前分明从未见过面,”景旼略一挑眉,“况且谁不知道本王这双腿已经废了快十载了,爱妃说这样的话,倒像是在贼喊做贼地戏弄本王。”
    叶小舟说不过他,也清楚这宁王双腿有疾的事几乎是人尽皆知,皇帝这些年每年都会请来太医与各地名医来替他诊治,若是随便能瞧出这腿是真残还是假残,恐怕宁王很早便被揭穿了。
    “爱妃还在犹豫什么?”
    叶小舟有些语塞,思忖片刻后他问:“斗胆问一句,王爷平时是如何上榻的?”
    还不算太笨,景旼唇边勾起一抹很淡的笑意,睁眼说瞎话道:“自然是有下人伺候着,如今你我二人已结为夫妻,往后自然是要爱妃你伺候本王的起居。”
    叶小舟脸色惨白,他一边对着景旼比划着手脚,一边绕着他所坐的轮椅走了一圈,却始终没能找到一个能下手的地方。
    景旼很贴心地往前一倾:“要不爱妃背我上去也不是不行。”
    “一会若是摔着了王爷,还请王爷莫怪,”叶小舟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往轮椅前一俯身,硬着头皮道,“还请王爷上来。”
    “爱妃可真是可爱,”景旼附在他耳边说道,“依本王这样差的脾气,若爱妃不慎将本王摔着了,那是一定要罚的。”
    “家奴下人们自然由王府的家规缚着,而爱妃如今贵为宁王妃,当然不能与他们一样,本王已经替爱妃备好了一间暗房,就在这院子底下,爱妃什么时候惹得本王不高兴了,便就下去住上一阵子,这样往后一定会学乖的。”
    叶小舟不禁打了个寒噤,而后后脊背上像是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正当他不知是该咬牙将景旼背上床还是不背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而后响起的便是韩修平的声音:“殿下,圣上召您进宫。”
    景旼很不满自己逗叶小舟寻开心的恶劣行为被打断,但还是回道:“知道了。”
    外头的声音默了片刻,而后又提醒道:“殿下,据那来传口谕的小太监说,圣上瞧起来很是生气,让您速速入宫,耽搁不得。”
    “今日想来是无缘与爱妃共度良宵了,”景旼对着叶小舟战战兢兢的后脑勺轻轻一笑,“良宵明日再续,时候不早了,爱妃便早点休息吧。”
    他话音一落,木轮滚地的声响便响了起来,很快门开门关,不过“吱呀”两声,屋子便全然安静下来了。
    原本僵在那的叶小舟终于得以松了一口气,他失神地走到床边坐下了,这床上堆满了寓意着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桂圆以及莲子,红色锦被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就连床边挂的纱帘也都是红彤彤的喜庆颜色。
    可他的心却是冰凉冰凉的,嫁给景旼,或是一个他幻想中残废而体虚的王爷,说不清哪个会令他更好过些。
    但最令叶小舟痛苦的是,他这一路走来,一直被景旼欺诈到了现在,每一步都像是精准无误地踏入了他事先精心为他设下的骗局,而他哪怕知道了,也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我怎么能这么傻?”叶小舟懊悔地想,他不仅把自己搭进去了,还把整个叶家和他爹都搭了进去。
    如今细细想来,叶弘方那时候拼死也要拦住那宦官,想必是知道了些什么,别人或许不知道景旼的真实身份,但江抚柳作为景旼的生母,不可能也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里,他便坐不住了,从吴管家昨日送来的新衣裳里寻出了一件样式简单些的常服,换下了自己身上繁琐沉重的婚服,而后便走出了院子,去偏殿寻成晓风他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