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香儿没有开口。
    灵熙柔声道:“这二位姐姐属实把姐姐当作了知己,所说的话现下姐姐听着虽然刺耳,可句句都是替姐姐着想的。”
    “我知晓。”
    她又抬眸望向灵熙:“那熙熙对此事有何看法。”
    灵熙蹙着眉思量了片刻:“我觉得的姐姐应当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镇北王的遗腹子!镇北王平定北境,保家卫国,如若真的出了事,那便是百姓心中的悲情英雄,威望之盛,不是五皇子可以比拟的。
    何况这孩子还这样小,对于皇上来说等他长大他才老迈,因此地位也绝无半分动摇的可能。若是立为太子还可顺应了民心,为自己博一个贤君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只要姐姐平安生下孩子,略微筹谋,这孩子便是日后的皇帝,到时姐姐贵为太后,天下尽在掌中,要什么不能得到,又岂会如那二位姐姐担忧的那般一无所有呢!”
    灵香儿十分平静的听完了灵熙的话,开口道:“谢谢你为姐姐思虑了许多。”
    她又问:“熙熙你知晓当我得知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心中有何想法吗?”
    灵熙摇摇头。
    灵香儿柔声道:“我十四岁遇见乔琪哥哥便惊为天人,是我先动心,才有了一段缘分。
    后来,我和乔琪哥哥一同走了许多路,从岷县,到上京城又到北境,是相濡以沫的爱侣,但我一想到有朝一日生死会把我们分开,我就觉得心头发闷。
    可当我得知我怀了身孕的那一刻,我突然不害怕这份生离死别了。
    我和乔琪哥哥创造了一个人,一个有我的血肉他的骨骼的人,这个人会活着,带着我们的爱情继续生活下去,因此,灵香儿和宇文乔琪便会终于成为了一个人,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不论死生,再不分离。”
    她说完带着温和的淡笑:“熙熙也许现下还不明白。”
    灵熙听完怔了一瞬:“是不大明白,但隐隐约约又觉得姐姐很幸运。并不是每个女子怀了生孕以后都有姐姐这般的想法。至少,宫里的嫔妃坏了身孕以后,想的是母凭子贵,有了依靠。姐姐能和姐夫结为夫妻许多年,仍有这样浪漫的想法,说明姐夫真的很好。”
    灵熙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那姐姐确实应该生下这个孩子,就算姐姐不想让他当皇帝。”
    灵香儿温和道:“你就不怕姐姐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一无所有吗?”
    灵熙坚定道:“我不怕!我从未那样想过,世人都道镇北王宇文乔琪文韬武略从无败绩。可那是因着他们不认识我姐姐。”
    她十分傲娇的扬起下巴道:“我姐姐想做的事一定能成!”
    第80章 大结局
    后来的三个月里, 灵香儿每日服食斥云开的药方,她似乎胸有成竹一般,每日大口的吃饭, 大碗的喝汤, 瓜果蔬菜来者不拒,只专心的养胎。
    柔娘和月娘还有灵熙每日都陪她说话,她倒也没怎么寂寞, 一转眼三个月的时光便过去了, 等到灵香儿再下床的时候, 整个人都丰盈了一圈。
    不知是服食斥云道长药方的缘故, 还是灵香儿体质的缘故, 整整三个月她除了宇文乔琪还在家吃晚膳那次干呕了一下, 竟再也没吐过, 此时养的居然比从前还水灵了许多, 斥云见她身体无碍了,便又和灵香儿告别了,只说有缘还会相见。
    新年过去了, 立春以后,阳光越发明媚起来,终于连桃树也有了花骨朵。
    宇文翎羽在北境的忙碌也大有成效, 先是和羌胡国谈判了几次, 在简宁的协助下成效颇好, 又将北境新王九岁的长子扣为了质子。
    灵香儿见过一次, 竟是个眼眸漆黑, 文质彬彬的孩子。
    那一夜, 天上挂着一轮朗月, 灵香儿毫无征兆的从睡梦中醒来, 她踱步到窗边想去看看她种的牵牛花。
    月光白亮亮的照在窗外的藤萝架上,架上爬着的那些牵牛花竟然给了灵香儿一个莫大的惊喜,它们悄悄的开花了,是许多浓蓝色的牵牛花,紫色的也有。
    灵香儿喜出望外,她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有些显怀,她慢悠悠的走到花架前,温柔的摩挲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宝宝,你看,花都开好了,爹爹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是啊。”
    一把宛若七弦琴般清越的嗓子!
    灵香儿疑心自己是在梦中,这些日子她嘴上虽然不说,可那些梦境却是那般的真实,她想念宇文乔琪,想的快疯了!
    可她每次在梦中遇见她,只要她伸出手那人便会消失不见。
    良久,她矗立在那里不敢转身。
    那人终于小心翼翼的凑近她,甜而冷的香味再度把她包围,他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她垂眸去看那双手,豆大的泪珠便滚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是一双布满疤痕的手,那些旧伤已经结痂,那层痂又渐渐褪去,终于成了一道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宛如烙印在他莹白如玉的皮肤上的勋章一般,彰显着他保家卫国的高贵品格。
    她忍不住去轻抚那双手,手掌温热,指尖微凉。
    灵香儿不禁扑到他怀里,呜咽道:“乔琪哥哥!乔琪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她说完抬眸去看宇文乔琪的脸,顿时泪又涌了下来!他左脸的一侧从额角到下额有一道细长的褐色疤痕,几乎蔓延至整张脸!这样长长的刀疤,所以宇文乔琪这些日子,到底是遭了怎样的罪呀!
    灵香儿心一抽一抽的疼着,她颤抖着手去触摸宇文乔琪的那道疤痕,可乔琪的神色却依旧是轻飘飘的,带着微微的笑意。
    好似他已然残缺的金甲,身上累累的伤痕,甚至面上的漫长的刀疤,都不过如落在肩上的浮尘一般,只要轻轻一掸,便会随风消散。
    他心情甚好的去轻吻灵香儿的眉心,又软声道:“我面上得了这个疤痕的时候,很是苦恼了一番。我可是天下第一美人,怎的能有疤呢,可后来我对着湖面照过,这疤还生得很好看,衬得我很是英武,我便惠存了。我家小姑娘若是不喜欢,我便问斥云道长有没有祛疤的药膏,再涂回从前的面若冠玉可好?”
    灵香儿眼里还噙着泪花,却还是忍不住被他逗笑了:“乔琪哥哥又胡说什么,哪有自称天下第一美人,面若冠玉的。”
    乔琪慵懒道:“我揽镜自照就看出了呀!我是个诚实的人。”
    “什么呀!”灵香儿伸出手去轻捶他的胸口,但她心知乔琪是故意逗她笑的。
    乔琪便顺势把灵香儿抱在怀里,又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道:“想不到我家小姑娘,都要生小姑娘了。”
    “乔琪哥哥怎得知晓是小姑娘?”
    乔琪微微一歪头:“女儿随爹,天下第一美人只能我们家出。”
    灵香儿哭笑不得的推了他一下:“我看天下最会自卖自夸的是我们家出吧!”
    乔琪也不恼,只无限柔情道:“是儿子也好,你便是我家唯一的小姑娘。”
    他又抱了她一会儿,才如讲故事一般轻飘飘道:“我把赤炎君的头拧下来了,他跑我追,走了好远的路。他的头长得还满牢的,费了我好大的劲儿,这才回的晚了些,让娘子挂念,是我的不对。”
    他努努嘴,冲着门口的一个木盒子:“所以娘子要看看赤焰君的头吗?刚拧下来的,我拧下那颗头,洗了澡便立刻回家了。”
    灵香儿扫了一眼那个木盒,赶忙摆摆手道:“乔琪哥哥真神勇,不过我就不看了吧,木盒乔琪哥哥赶紧拿走吧。”
    乔琪点点头:“我去送给翎羽,他一定喜欢。”
    他随即又飞快的在灵香儿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我们便走。”
    灵香儿听了这话,先是怔住了一瞬间,转而露出个会心的笑来,她柔声道:“乔琪哥哥,把你脖子上的护身符给我,我要去送给熙熙。”
    “熙熙也在吗?她不跟我们走吗?”
    灵香儿含着淡笑摇了摇头:“她长大了,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乔琪听了便不再追问,只潇洒的从脖颈上把那护身符取下来交给了灵香儿,又提起了装着赤炎君人头的盒子直奔宇文翎羽的房中去了。
    对于乔琪的突然回归,翎羽显然是惊讶又惊喜,但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来。
    乔琪却察觉到了,可他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只愉快的将装着赤炎君人头的木盒交给宇文翎羽:“这是赤炎君的人头,你带回上京城,公之于众,让他的追随者们灭了最后一丝念想,别在做有朝一日他会东山再起的春秋大梦了。”
    翎羽打开那个盒子,赤炎君红须红发瞪着眼血渗渗的立在木盒里。
    翎羽心道:杀人,诛心,连根拔起,斩草不留根,果然是宇文乔琪的作风。
    他心中不知怎得生出了一股惧意,便又好似变回了儿时跟在宇文乔琪身后的小跟班,变成了考学答不对被他打手板的小弟弟。
    不禁真诚道:“二哥立了如此大功,回京以后父皇都不知怎么封赏了。”
    乔琪往紫檀木的椅子上一靠,笑眯眯的慵懒道:“翎羽,我不回上京城了,以后都不会回去了,你便对这父皇说我死了,杀了赤炎君之后坠崖身亡,遗体也不找不到了。”
    翎羽不解:“二哥为何要如此啊?”
    “为了过自己的生活啊。我宇文乔琪自幼贵为皇子受尽天下人的供养,总不能在黎民百姓有难的时候拍拍屁股走人啊!
    如今,我拔除了刘氏一党,还天下一个清正的朝堂,又击败了羌胡军,杀了赤炎君,还给百姓安稳的日子,我和天下人之间的这笔帐结清了。”
    翎羽听了这话,心中五味杂陈,他这才认认真真的去看乔琪,便看清了他面上那道漫长的疤痕,可竟然觉得有种萧杀之美,衬得他整个人更胜从前。
    乔琪看着他的神色,自得道:“我的疤也很美是不是?”
    翎羽本来正心酸,看他如此轻灵骄傲的态度,嘴角抽动了一下,机械的点了点头。
    乔琪满意道:“好了,便没别的事了,山水遥遥,后会无期,再见了我的五弟。”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外走,翎羽想要开口叫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走了,皇位便是他的了?
    他才这样想着,乔琪却似有察觉一般突然转过身道:“翎羽,还有件事...”
    宇文翎羽心中有鬼,此时吓得一哆嗦:“二,二哥,还有何事?”
    乔琪把手向他一摊:“你带银子了吗?借我点钱,越多越好。”
    另一边,灵香儿将手中的护身符挂在灵熙的脖颈上,柔声道:“熙熙,姐姐要走了,要离开上京城,永远都不会回去了,姐姐知晓你还有自己想要追逐的东西,前路艰辛,这护身符一路庇护着乔琪哥哥逢凶化吉,希望日后也能给你带来好运。”
    灵熙红着眼圈,攥紧了那个护身符,灵香儿绣的精致的袋子便在她小小的掌心中,她垂着眸,轻声道:“我不跟姐姐走,姐姐会不会以为我贪图荣华富贵?”
    “谁不贪图荣华富贵啊!我也贪图啊!只是有些时候,名望的背后是无尽的艰辛,在岷县的时候,我们是一对孤女,我是姐姐,你是妹妹,我要做的就是攥够了钱养活我们二人;在紫禁城的时候我是荣安郡主,那我便要做好这个郡主,让郡主府里的每个人各司其职、对内安守本分、对外不惹是生非便是我的责任;在北境我是镇北王妃,我便有义务让城中的百姓过好生活,填饱肚子,因此殚精竭虑便是我的本分。
    镇北王妃比荣安郡主富贵,荣安郡主又比岷县的小绣娘富贵万倍,可这富贵背后是越来越沉的担子。我扪心自问,并不想成为皇后,成为一国之母,那担子太沉了。
    可想要成为皇后的人又有什么错呢?沉重担子也得有人肩负,只要在其位谋其职,在享受供养的同时愿意挑起肩负的重担,那非但不是错,还是值得敬仰的人。”
    灵熙听了点点头:“姐姐,我明白了。”
    灵香儿还是忍不住抱住了灵熙:“姐姐打算住在西湖边上,若是有一天熙熙觉得累了,便来找姐姐歇歇脚,家里的门永远给你留着。”
    灵熙呜咽的说不出话来,她心中暗道:从前在岷县她是那么的弱小无助,紫禁城给她太多了,而这一切是权力和地位带给她的,如果她姐姐不想做皇后,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母仪天下,做万人之主。只要她爱重百姓,便是做了对的事情。
    灵香儿别了灵熙又去和月娘柔娘告别,月娘神色暗淡了一会儿,又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后会有期。”
    柔娘却想了一会儿道:“王妃,我想跟着你走。我手臂受伤了,不想再做杀手了,若是王妃日后要开绣庄总要雇人的,便留下我吧。”
    灵香儿笑道:“从今日起我便不是镇北王妃了,这世上再没有镇北王,柔姐姐便还是叫我香儿吧。”
    柔娘眯着眼睛笑得无比灿烂:“香儿!”
    宇文乔琪和福海已经牵着马车过来了,灵香儿对乔琪道:“柔姐姐要跟着我走的。”
    乔琪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柔娘恭恭敬敬道:“公子。”依旧没有勇气称呼他乔琪,不过没有关系,主母和善便行了。
    简宁亦匆匆的赶来,交给了宇文乔琪一个包袱。乔琪笑道:“你和月娘成亲,我要带着幂篱去喝喜酒。”
    简宁笑道:“等着你。”
    灵香儿也笑着:“简侍郎要对我们家月娘好啊!”
    “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