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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跑

  张院判的医术确实不是虚的,那黑狗经过他的治疗,伤势稳定了许多,命算是保住了。
  “张院判,您对狂犬症有何了解?”
  面对林颜希的询问,张院判很有几分无奈,心说这是真把老夫当兽医使了。
  不过看在安熙王的面子上,他还是好声好气地答道:“老夫在医治兽类一事上经验不足,因而也无法确定……”
  “无妨。”林颜希笑着给他戴了顶高帽,“张院判医术高超,见多识广,就算不曾涉足,也必定有所耳闻。”
  果然人人都爱听好话,张院判面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他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老夫的确在医书上看过狂犬症的记载,不仅仅是犬类,猫类也会患此病。”
  林颜希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哦?”
  张院判见她面露差异之色,愈发得意,一时兴起,滔滔不绝地讲授起来:“根据症状不同,此症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初期,猫犬会一反常态,日常脾性突变,状态也不稳定,容易疲倦或是精神亢奋。待到中期,猫犬四处游荡,对主人也不如往日亲近,乃至十分淡漠;会无意识地重复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面部咽部时常痉挛,导致喉中发出怪声,还会望空撕咬、嚎叫。直至终末期,猫犬会极度怕水、恐声及畏光,浑身痉挛,嘴角流涎,脾性暴躁,见人便咬。等到了这个阶段,患病的猫犬也没几日可活了,精神萎靡,四肢僵直,呼吸困难,口吐白沫,只能躲在阴冷的角落里等死。”
  林颜希咋舌:“若是人被咬了,也会这般痛苦地死去?”
  张院判点点头:“正是,且此症药石无医,一旦发病,便是大罗神仙也是束手无策。”
  林颜希顿时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不过她很快又想起一件事,眉尖微蹙:“那这么说来,那条黑狗也活不了多久了?”
  张院判怫然不悦:“你这是在质疑老夫的医术?”
  林颜希一怔:“不是您说狂犬症药石无医的么……”
  “狂犬症的确没得救,”张院判双手拢进袖中,“问题是,那黑狗并未得狂犬症啊。”
  林颜希这会儿是真的惊呆了,须臾,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可、可它不是嘴角流涎、脾性狂躁还见人就咬么?”
  “这只符合狂犬症的部分症状,何况这几种症状也并非狂犬症独有。”张院判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若这狗真得了狂犬症,那么应该已是末期,然而并没有出现怕水畏光等症状……”
  林颜希又是一怔,她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喃喃道:“也是,与其说它见人就咬,不如说见我就咬……”
  就在这时,张院判又出声了:“依老夫之见,这黑狗健壮得很,不像是得了病,倒像是被喂服了什么药物,被激发出狂性,才致性情大变。”
  “有这样的药?”
  “自然有,老夫就知道几种。”
  听了他这话,林颜希反而镇定了下来,某种程度上,张院判的结论反而证实了她的猜测——这看似意外的遭遇,的确是个局。
  她收敛心神,真心诚意的对着张院判作长揖:“在下谢过张院判。”
  张院判摆摆手:“罢了,老夫也是奉命行事。”
  林颜希没敢告诉他,他所谓的奉命也是她暗中撺掇的。算了,这也太拉仇恨了。
  张院判离开后,她又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之所以成为那条狗的袭击目标,就是因为那条丢失的汗巾,有人通过那条汗巾,让黑狗记住了她的气味。
  而那条汗巾,是在宫里丢的。
  莫非,暗中算计她的人,竟是宫里的人?
  林颜希心头一跳,有种真相比她想象得更加复杂的预感。
  她也就在宫里待了一天,怎么就招来了这样的祸事?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周朗嚷嚷起来:“哎,它动了!”
  周朗一直在照看那狗,一开始他是不乐意的,但照料了一阵子后,他却舍不得走开了。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狗有点像他小时候养过的一条。
  林颜希闻言转过身,那黑狗挣扎了一会儿,还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张院判不愧是张院判,给狗用药,同样是立竿见影。
  林颜希还有些担心,它会固态萌发,谁知那黑狗连瞧也不瞧她,一瘸一拐地往松林里去,它走得十分艰难,看起来很是虚弱,兴许是药性过了。
  她这才稍稍安心。
  周朗挠了挠头:“它这是要去哪儿啊?”
  林颜希望着它的背影,忽然跟了上去,周朗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干嘛呢?”
  “我怀疑它要去找它的主人。我得跟着它。”
  周朗皱起了眉:“仪仗很快就要启程了,你就别乱跑了。而且你不是还伤着么?”
  林颜希仍旧盯着那黑狗:“我必须找到是谁对我不利……它是唯一的线索。”
  就在这时,几丈外的马车里,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了布帘,周穆清的声音传了过来:“都愣着做什么?”
  林颜希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一遍,而后眼巴巴地盯着他,想得到他的允许。
  周穆清沉吟了一下,望向周朗:“周朗,你去。”
  周朗却是迟疑不决:“可是,属下的指责是保护王爷您……”
  “这么多人在,本王能有什么危险?”周穆清淡淡道:“去吧,若是那狗真是受人指使,你尽量别泄露行踪,免得打草惊蛇。”
  他既然这么说了,周朗也不再犹豫,抱拳行礼:“属下遵命!”
  随后便转身跨上马背,追着黑狗进了松树林。
  好在那黑狗还带着伤,速度不快,周朗没一会儿就跟上了。
  林颜希则回到了马车上,不多时,长龙般的队伍就准备动身了。
  林颜希往车窗外看了眼,松林里已经不见周朗的身影了。
  她放下帘子,觑了眼正闭目养神的周穆清,一股歉意涌上心头,低低开口:“对不起……”
  周穆清睁开眼,似是有些意外:“对不起什么?”
  林颜希刚要说话,他却又慢悠悠地加了一句:“你犯过的错也不是一桩两桩,本王哪知道你认的是哪个错?”
  林颜希被他这么一噎,下意识的就要反唇相讥,不过临了又记起他对自己的恩怨,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王爷说笑了。”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奴婢是觉着,您这次出行就带了周朗一个护卫,却因为我的事让他奔波,您这边反而无人护卫……若是出了点什么事的话……”
  周穆清挑眉:“你这是在诅咒本王?”
  “当然不是!”她急忙否认,“奴婢只是假设……不过要真是有危险的话,奴婢一定会挡在您前面的!”
  周穆清愣了一下,旋即失笑:“你的意思是,你要保护本王?”
  那语气里的揶揄林颜希哪能听不出来,她自己也有些心虚,干笑了两声:“奴婢自然是没有周侍卫那等身手的……”
  他轻笑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既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别瞎吹牛了。”
  “其实奴婢的意思是,”林颜希有点不服,“虽然奴婢未必有能力保护您,但要是真陷入险境,奴婢绝对不会丢下您一个人逃跑的。”
  周穆清失神了一下,他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这话,”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故作平淡,“你是不是也对陆云曦说过一遍?”
  林颜希实在是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会问这么个问题。
  “这……跟太后有什么关系?”她一头雾水地反问,“还是您怀疑我的诚意?”
  周穆清轻咳一声:“你平日总是张口就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本王怀疑一下,不应该么?”
  林颜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难得表了回忠心,没想到还被嘲讽了;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汗颜,貌似,她在周穆清面前的确是这么个形象。
  算了,他不信也没办法。
  见她垂了头不吭声,周穆清反而笑了:“既是如此,本王记住你的话了,你自己可别忘了。”
  林颜希举起手,赔笑道:“要不,奴婢给您发个誓?”
  周穆清好气又好笑:“……不必了。”
  皇后的凤辇中,光可鉴人的凤鸟衔环铜熏炉内焚烧着沉水香,袅袅的烟雾从气孔中丝丝缕缕地溢出,清凉甘甜的香气盈满整个车厢,除了那股淡淡的甜香之外,还生出了一种清幽之感。
  言梓梦懒懒地倚在厚实柔软的红锦褥上,一呼一吸之间,仿佛能感受到香气的走向,那股蜜香沿着脑门直达百汇,沁人心脾,叫人心神宁静。
  言梓梦自小畏热,车厢的一角放置了冰块降温,她的宫女朝霞手里还拿着扇子,一下一下地为她扇风。
  天气炎热,她本就精神不济,午食也没用多少,面色愈发的恹恹。
  “娘娘中午用得也太少了。”皇后的奶娘陈嬷嬷忧心忡忡地开口,“这路程才走了不到一半,您这样怎么撑得住……”
  “反正你们不是备了不少点心么?”言梓梦不以为意,“难不成还能让本宫饿肚子?”
  陈嬷嬷又是无奈又是爱怜地看着皇后:“娘娘还是要多保重凤体。”
  “奶娘方向,梦儿晓得。”言梓梦爱娇一笑,在奶娘面前,她褪去了平日里的端庄稳重,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活泼灵动的少女。
  陈嬷嬷还想说些什么,言梓梦怕她唠叨,急忙转向朝霞,转移话题:“对了,方才我听到松林方向似乎有喧哗传来,外头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嬷嬷如何能看不穿她的心思,摇头失笑:“老奴给娘娘倒杯茶。”
  朝霞声音清脆,口齿伶俐:“回娘娘,好像是有人在松林中遇险了,听说差点就没命了呢。”
  这一带全是层层叠叠的山林,言梓梦面色微变:“遇险?不会是野兽吧?”
  “不是野兽,是一条发疯的野狗。”朝霞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不过那狗也挺大只的,据说有小牛犊子那么大,拼命地追着人咬,直接把人扑倒在地呢。”
  言梓梦皱了皱眉:“本宫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狗……这也太危险了?之后怎么样了?”
  “还算命大,安熙王出手相救,那人只是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
  言梓梦先是松了口气,不过在听到“安熙王”三字的时候有些意外:“居然是皇叔救的人?”
  朝霞告诉她:“因为遇险的那个人就是安熙王身边伺候的人。”
  “原来如此。”言梓梦的脑海中莫名闪过那个女扮男装的“小林”,心说应该不会是她吧?
  朝霞又说道:“还有,安熙王对那个仆人还挺好的呢,还请了御医为那人诊治。连陛下都给惊动了,以为是王爷出了什么事,特意派了张院判过去。”
  言梓梦听闻连周靖书都惊动了,对此事又重视了几分,不由得坐了起来:“那个人是被狗咬伤了么?”
  “伤是伤了,不过不是被狗咬的,‘他’当时手里端着茶,手被热茶给烫着了……”
  朝霞话音未落,一道轻微的碰撞声突兀地响起,言梓梦与朝霞都转过脸望去,只见陈嬷嬷手里拿着一只盖碗,茶盅却掉到了地上。
  热茶水撒到了她的手指上,她却似是毫无察觉。
  朝霞见状,不由张大了嘴,要知道陈嬷嬷是出了名的规行矩止,一举一动从不出分毫差错,今日居然打翻了茶盏,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陈嬷嬷很快恢复镇定,却还是躬身请罪,“老奴失礼,请娘娘降罪。”
  言梓梦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责怪她,笑了笑:“是车子太晃了,这如何能怪奶娘。”
  陈嬷嬷脸色有些发白,勉强笑了一笑:“谢娘娘赎罪。”
  随后,她重新坐下,掀开布帘往后看了一眼,安熙王的车舆在长长的队伍里时隐时现。
  她暗暗地咬了咬牙:看样子,是失手了。
  不过还好,一条狗而已,再怎么样,也牵连不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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