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捋清了思路, 心中了然。
    “——那, 你们从赫连白烽事件开始, 不是一直把我瞒得好好的吗?”他虽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遭, 言辞上还在负隅顽抗。“感觉在另外一条时间线里, 我大概也不需要知道这些消息。”
    斯科特元帅听到这里,不由低头,抠了抠自己的手指头——摘下图章尾戒的地方,突兀地留下了一道浅白的痕迹——“你不知道的事情,只是你不想去知道罢了。”
    国王眼神一荡, 瞥到元帅空荡荡的小指,即刻住嘴。
    “你想知道的事情,谁能瞒得住你?”元帅神色淡然,像在讨论寻常天气。“多年以前,提醒我去调查卓迎山的医疗记录和母婴手册的人, 就是你, 不是吗?”
    元帅抬头:“——谦,你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 却什么都知道。”
    国王讪讪撇嘴,不再答话。
    “谦,你天资聪颖,头脑清晰,决断能力并不在我和银牙之下。你若不是……若不是失去双腿,无心权力角逐,光裔图玺再强,又何至于只手遮天至此?”斯科特提及光裔图玺,忍不住停顿。
    “……谦,我们三个自幼一起长大,师承同门,我和银牙都知道你的真正实力。”
    国王垂眉沉思,并不反驳。
    “你虽游手好闲,却还坐着这个高位,戴着这尊皇冠,是霍冬星名义上的最高君主。你可以调动骑士团,游说诸侯贵族,你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元帅盯着昔日的玩伴,眼中闪烁,语气开始异样,“这一次,我只有你了,谦。这一次……你帮帮我。”
    霍冬谦听出斯科特元帅说话间情绪变化,不由抬头看他,发现对方眼眶微微发红。
    他心中一紧,十分害怕触到斯科特元帅心中那道红线。
    “艾登,你别……”
    然而国王还是迟了一步。
    “这一次……我身边已经没有光裔图玺了,你知道吗?……我,我没有他了!”元帅徒劳压制着发颤的声线,“……我,要一个人扛起来霍冬星了。”
    元帅眉头紧蹙,虽不情愿,但睫上的泪光已经泛了起来。霍冬谦欲言又止,手心尴尬地悬停在元帅肩头,不知如何安慰。斯科特不情愿地别过头,一颗泪无声坠落在手背上。
    “——你会册封他的,对吧?光裔图玺,他真的好厉害啊!”
    国王想起中学生斯科特手势夸张地站在他病榻前,眼中仿佛闪着星辰:“而且,他好年轻!我觉得他会是未来的元帅!”
    “——我会入伍受训,将来成为很厉害的军官——和光裔图玺一样厉害!将来保护帝国,保护你,好吗?”
    “——谦,我的目标是,成为三军统帅!”
    往事如烟般散去。国王心一软,抬手拍拍他头顶,将挚友向来高傲的脑袋紧紧揽到自己身边,由对方尽情释放悲痛。
    自光裔元帅死后,甚少在人前流露过悲伤的斯科特元帅,终于在自己幼时的玩伴面前卸下心防,无声恸哭。
    霍冬谦垂下眼睫,紧紧扶住斯科特元帅肩膀:好了,好了。
    “艾登,你已经是三军统帅了,这么哭不嫌丢人吗?”国王语气温柔。
    元帅兀自抽着肩膀,并不理他。
    “都结束了,往前看吧。”国王轻轻说道。
    ——我知道。
    “你并不是一个人扛起霍冬星,知道吗?”国王低头,淡淡许诺,“这一次,帝国里有我,有银牙,有斑,有李准和赫胥黎那些优秀的将军们。甚至,我们还有光裔时徽呢——知道吗?”
    ——嗯。
    不要担心,会好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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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裔时徽中校整只左臂及大腿受伤,被医务官厚厚裹了医疗凝胶和固定板,安排在紫勋医院养伤。他在入院头两天一直精神恍惚,时不时在镇痛剂的作用下陷入昏睡。一直到第三天,中校终于悠悠转醒,有了一些精神。
    “还好我们事先防备,护具齐全,001号舰没有伤及你的要害。”太子斑安静坐在中校床边,语气温柔。“我问过茉莉博士,她说你受伤面积虽大,但到底只是皮肉损伤。你一向身强体健,安心休养一阵,并无大碍。”
    嗯。时徽抿住双唇,提不起劲。他知道太子斑担心他,这几天一直衣不解带守在紫勋医院;中校不想拂了对方的兴致,只淡淡在唇边挂出微笑,恹恹答上一句。
    太子斑明白他内心郁结,不再多话,只静静坐在床头,轻轻握住他手。
    时徽感觉到太子斑的手握上来,内心一暖,五指紧紧地扣住。太子斑有力地回握住他,只觉得时徽手心攥得更紧,几乎将他捏得发痛。
    太子斑一声不吭,只安静看着时徽。
    “……我们事先防备,护具齐全,却还是要靠他舍命相救。”时徽沉默良久,小声讲出一句话。
    “你不要这样想,是光裔元帅太强了,和你没有关系。”太子斑低头安慰,可也不能说服自己。他只紧紧抓住时徽的手,他亲眼看过另一个时徽在他面前消失,他太害怕再失去自己的这一个了。
    “……他成功褫夺了光裔元帅的战斗兽。”时徽忍不住摇头,“换作是我,也不一定能做到——他已经很强了,足以威胁到父亲。若不是因为要救我……”
    “他就是你,他能做到,你也能做到。”太子斑打断他,“时徽,不要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