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坐下歇息,娘去给你们做饭。”卫兰香从房里拿了糕点出来让垫肚子,脚下不停往厨房走,还喊沈雁给他俩倒水,想起家里的蜂蜜罐子还有蜜,又让冲蜜水给他俩喝。
    “这次怎么回来迟。”沈尧青在院里边卸板车边问道,他把大白抱下来,看狗还能走路就放心了。
    “上山一次不易,就想着法子猎活物,比赶急路强。”沈玄青喝一口水后说道。
    之前总是大半月下一次山,不说他自己,陆谷跟着赶山路太受罪,来回奔波,冬天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怕是要掉了,上山前他没多想,上去后才决定多待几天。
    “也对。”沈尧青往下搬兔笼,奔波劳累其实挺伤人的,见笼里的兔子还活着,抬头说道:“后院的兔笼我垒好了,眼下不急,你歇过脚再去看。”
    见板车上还有空油罐,他便开口道:“前天我刚打了油回来,特地打得多,还有香油,都给你俩带上。”
    “嗯。”沈玄青点头,伸手拿了个糕点。
    “谷子哥哥,鸡蛋和鸭蛋我都给你攒着了,一个都没乱动,不少呢。”沈雁一双杏眼染笑,她一直都挺亲近陆谷的,鸡蛋鸭蛋攒了那么多,心里觉得自己也有功,语气是极轻快的。
    许是和纪秋月在一块儿久了,说话还有点像。
    旁边沈玄青听见她的话笑了,这丫头还学会讨宠邀功了,便说道:“你打草喂养也有份,叫谷子哥哥分你些蛋钱。”
    嘴里含着糕点的陆谷正有此意,但没法儿说话,只能顺着沈玄青的话嗯嗯点头,他不在家,全靠沈雁帮忙照看,总不能他独自占去好处,再说沈雁向来待他好,怎能不分一些。
    第114章
    比起别人家,沈家养女儿是不大一样的,村里有些人家的女儿或是双儿做了挣钱的活计,大多都是要贴补家里,手里只留少部分钱,甚至有的一文钱都没有,就像陆谷还在陆家时那样,做的手帕香囊全由杜荷花卖了,他自己一个铜子儿都拿不到。
    而沈雁自从这两年长大些,手里慢慢攒起来十几二十个铜板,卫兰香都不问她要,更何况沈家其他人,她没什么心眼儿,有时嘿嘿笑起来还傻傻的,连纪秋月都喜欢这个小姑子。
    一听要分给她蛋钱,沈雁眼睛都亮了,成天看两个哥哥卖东西挣钱,她是羡慕的。
    “真的?”她分外惊喜。
    陆谷咽下糕点,说:“自然是真的。”
    他在陆家时干活拿不到一文钱,知道那种眼睁睁看着钱落入别人手中的感受,当然卫兰香是沈雁亲娘,不会做太绝,可自己手里有钱是不一样的,就好比他现在,挣的钱沈玄青分文不取,都留给他,便觉出有钱的好处来,想买什么自己就能做主,是全然不一样的。
    因境遇不同,虽不像李婉云那样清晰,知晓钱攥在自己手里腰板才直,但他也朦胧觉察出来,并非一无所知。
    沈雁眼睛都亮了,欣喜的都不知要说什么好,只笑弯了一双杏眼,忙不迭去厨房给陆谷端蜜水。
    “大哥,水田如何了?”沈玄青吃完手里的糕点问道。
    沈尧青拎起一只山鸡掂了掂分量,闻言开口道:“前几日秧苗就插完了,我们三个人手不够,就找了金虎金龙叔两人帮忙,管一顿饭再给二十文,你阿嫂在家里做饭,我们五个人在地里又忙了四天,这才弄完。”
    春耕农忙时请人帮忙都要管一顿饭,饭得是干米饭,菜也得有两道,多少还要沾点油荤,农活是要下力气的,吃不饱怎么鼓足劲干活,若吃太差传出去是要被笑话的。
    “对了,有件事得跟你俩说说。”纪秋月在旁边开了口,她瞧着有些忐忑,看一眼沈尧青后才说:“头先谷子不是买了婉云的鸡,里头有只送的公鸡,那公鸡老了,咱家不是也有公鸡,就把那只老公鸡给杀了,管了那四顿饭的荤菜。”
    见陆谷眨了下眼睛,她心中有些愧疚,小声解释:“家里的公鸡正年轻,娘说今年若是有空子,想孵些小鸡,老公鸡留着没啥用,就……”
    那会儿陆谷和沈玄青在山上,没法儿同他俩商议。
    沈尧青也在察言观色,要是只有沈玄青的话,杀了说一声就行,陆谷毕竟是个夫郎,胆子小脸皮薄,年纪还小,他就是想说几句体面话还得考量考量,一时半会儿就没言语。
    “那公鸡确实太老了。”沈玄青开口了,见陆谷蒙了一下但并无别的情绪,便笑着说:“杀就杀了,家里有一只公鸡打鸣就够了,不然也太吵嚷。”
    陆谷蒙了那一下其实是他想起那只公鸡是花了钱的,李婉云说六十文他给了七十文,但除了沈玄青以外别人都不知道,他反应才慢了一拍。
    “嗯嗯。”他顺着沈玄青的话点头,并无一分生气或是恼怒。
    和自己养的小鸡小鸭子不同,买回李婉云那几只是为帮衬她,一只老公鸡而已,自家人宰着吃了又如何,况且冬日沈尧青给纪秋月买乌鸡,他也跟着沾光,吃了不少肉呢,有时沈玄青还明目张胆偏私,多给他舀一碗乌鸡汤让他也补身子。
    “谷子哥哥,快尝尝,我给你放了好多蜜。”沈雁端着碗过来了,递给沈玄青就很随意,连看自己二哥哥一眼都没看,挤在陆谷身边满脸都是笑。
    沈玄青接过碗,见她如此“势利眼”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便问道:“没给我放?”
    “谁说没放,你自己喝了不就知道?”沈雁这会儿正想讨好讨好陆谷,从小一起长大,她对两个哥哥是毫不客气的。
    公鸡的事既然说开了,就再无任何芥蒂,沈尧青还想起了李婉云,说道:“老张婶子三七五七的时候她都没回来,张家二房和那些亲戚还跑去李家了,怎么吵的不知道,李婉云就是没回来,看这样子是不认张家了。”
    “走了也好。”沈玄青喝一口蜜水,又道:“何苦为死人赔上一辈子。”
    张正子和老张氏怎么对待李婉云的,他们都看在眼里,死守在村里确实不值当,她一个妇人家,连田地都没了,也没有赚钱的营生,回娘家好歹不会太过穷困潦倒。
    “唉。”沈尧青叹口气,他和李婉云打的交道少,叹息的同时又觉得李婉云这胆气还真不一般,回娘家去了竟也能让娘家人帮着把她留下,可见是个聪明的。
    纪秋月月份渐大之后比以前更易忧愁,闻言也叹息一声,她们这些女人和双儿最是难,李婉云这还算好的,有些寡妇没了相公做依靠,生了儿子又怎么样,被亲戚卖掉的不少呢。
    “这些兔子都是要做种兔的?”沈尧青见她哀愁,连忙扯开话。
    沈玄青知他意思,放下碗笑着说:“山路颠簸又远,看过了今晚能活下几只,挑几只壮实的做种兔,阿嫂不是爱吃辣炒兔肉,捡只肥的宰了,明天就吃。”
    “好好。”沈雁看出点门道,这会儿笑着拍手,歪头对纪秋月说道:“阿嫂,我给挑只大的,咱们一半辣炒一半红焖如何?”
    “我看行。”纪秋月被他们带偏,家里那十一只活兔子要养,这一个多月没吃过兔子肉,还确实有点想了。
    往常沈玄青打了兔子回来不太看它们死活,只要是新鲜的就能拿到镇上去卖。
    待歇过脚之后,沈尧青就带他们去后院看垒的兔窝了。
    “圆木间有中隙,兔粪多少能顺着缝隙掉下来,窝里就不会太腌臜,夜里还是有点冷,给窝里铺上干草就行,一两天换一次。”沈尧青拍拍到他大腿那么高的兔窝,神情和语气里满是得意。
    后院一共有两排用木头和黄泥垒起来的兔窝,底下是空的,用结实的短木柱撑起来,垒在半空的兔窝像长竹笼一样方方正正,不是用木板就是用木头隔开,前面这一排隔出来六个窝,后面是十个。
    见二弟点头满意,沈尧青脸上笑容更大,说:“可惜咱后院又是鸡鸭又是狗窝,地方不够,不然还能再垒上一排,多养些。”
    “这些暂且够。”沈玄青说道,那五只母兔子已经住进来,兔窝里面挺大的,不狭窄,公母两只兔子住一块儿不成问题。
    “反正兔笼有,若不够让公兔待在笼子里就成。”沈尧青又说,比起要下崽的母兔,公种兔没那么娇贵,只要母兔怀上了,就能把公兔拎出来和别的母兔去配。
    他们从前养过兔子,这东西挺不好养,住的地儿不能脏了潮了,还不怎么能受惊。
    不过若是养成了,后面可都是钱。
    说话间,鸡圈里的大公鸡扑棱棱飞到了鸡窝上,沈玄青看到它,家里鸡鸣狗叫的,听惯的兔子不会惊慌,但刚抓回来的就不一定,他又想起沈尧青刚才说后院地方不够,买地的念头越发强烈。
    “二青,谷子,吃饭了。”前面卫兰香喊道,疙瘩汤煮好了,还炒了盘鸡蛋。
    “馒头晌午热过,凉是凉了,但软乎着,配疙瘩汤吃正合适。”她坐在旁边看二儿子和夫郎吃得香,满脸堆笑。
    每次从山上下来,陆谷是不用干活的,家里都体贴他赶路的劳累。
    到傍晚,一家子吃过饭坐在院里看云看夕阳闲聊歇息,卫兰香在心中感慨日子比以前闲适多了,没钱的时候哪能坐得住。
    然而这份惬意在风送来后院的味道后,纪秋月是全然享受不到的,她在墙角弯腰直吐,沈尧青轻拍着她脊背给顺气。
    末了她直起腰,喝一口沈雁递来的温水漱漱口,这才不好意思地看向陆谷,说:“这有了身子后,鼻子倒越发金贵,二十年来闻惯的粪味都闻不惯了,真是闹笑话。”
    他们家后院养了不少东西,鸡粪鸭粪再加上兔子粪,还栓了只羊,味道自然不用提。
    可乡下人就是如此,绝大多数也都闻惯了,前院和屋子里拾掇的再干净,后院只要养禽畜不可避免就有粪味,平时讲究的人家会点青药叶,用烧灼的药味驱散,可纪秋月有身孕了,那药性烧起来太冲太浓烈,怕伤到她就没再用。
    沈玄青听完看向了陆谷,以后他俩也要有孩子,到那时候,陆谷闻不惯这味道成天吐可怎么办。
    “娘,大哥。”他缓缓开口:“我想买块儿地养兔子。”
    “啥?”卫兰香一愣,嗓门不自觉拔高了点,这有钱没处使,还要买地养兔子了?
    沈尧青铲了一铁锨土盖住墙角的秽物,闻言看过来,但没打断他的话。
    不止兔子,沈玄青打算买一块足够大的地方,连鸡鸭都能在里头养,如此一来,家里就没那么多粪味。
    这话让饱受臭味折磨的纪秋月眼睛一亮,沈尧青同样如此,他和纪秋月感情好,若媳妇不受罪的话他也不用看着干心疼。
    “不是买耕田,地不用多肥,村东边那几间茅草棚早就破败了,但那里平整还宽敞,也不用多盖人住的房,两间足够,我不在的话夜里大哥带上狗过去就能守着。”
    他们家是青瓦房,结实着,况且住了不少年头,也住惯了,沈玄青说着说着就觉得眼下可以把养禽畜的地买了,至于另起宅院的事先不急。
    第115章
    沈玄青向来是有主意的,沈尧青眼光也不短浅,说是一家人,实际主要是他兄弟俩一番商议,就将买地的事定了下来。
    陆谷安安静静在旁边听,他胆小谨慎也自知蠢笨,买地这样的大事是轻易不肯插话的,只在商定好后浅浅冲沈玄青笑一下,以示并无异议。
    “明日得了空,先在村里转转,看哪里的地合适。”沈尧青喝完水说道。
    “嗯,这是自然。”沈玄青点头道。
    此时太阳落下去,天色渐暗,不等陆谷去忙,卫兰香就喊沈雁到厨房烧水,别人不说,夜里让陆谷和沈玄青泡泡脚舒坦舒坦是应该的。
    翌日清晨。
    安心饱睡一晚的陆谷睁开眼睛,初醒意识不甚清晰,听到外面沈雁的说话声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家里。
    睡在床外的沈玄青也醒了,翻身过来将他揽入怀中,嗓音沉哑:“再睡一下,做饭烧水有娘去忙。”
    陆谷被抱着没法儿起床,只得小声嗯一下,暖乎乎的被窝里,他抬手犹豫着,但还是搭在了沈玄青腰间。
    这番轻浅小心的回应让还想睡觉的汉子一下子睁开眼睛,不由自主就露出个灿烂的笑,压低了声音笑道:“你也抱我?”
    陆谷耳朵热热的,眼神慌乱不敢去瞧汉子的笑脸,他有心想收回手,可沈玄青抱他越紧了,打心底生出的欢喜让他从了自己的心,没有回答,却大着胆子学沈玄青抱他,将小臂绕到对方背上,手也轻轻按在那个结实精悍的腰背上。
    因两人离得极近,他觉得脸烧耳热,传出去就没法儿做人了,哪有夫郎主动贴汉子的。
    而此时沈玄青低沉的笑声越发得意嚣张,似是抓住了他什么小辫子,叫他羞涩极了,干脆将脸埋在那个宽阔的胸膛里,不敢再抬起头。
    又是笑又是抱的,沈玄青还趁机占了不少便宜,待闹过之后两人才起床。
    吃过早饭头一件事,陆谷就是去柴房看兔子,果真有缓过来的,精神头看着不错,夜里给放的草也吃了不少,然而山路远又颠簸,多半兔子还蔫着。
    沈玄青在他后面进来,说道:“两只山鸡四只兔子留给家里吃。”
    “嗯。”陆谷点点头,野兔在笼里不好辨认公母,他指着那几只精神的说:“它们是不是能做种兔了?”
    沈玄青过来一看,说:“能。”
    木柴上放了个空竹筐,陆谷顺手拿过来,沈玄青打开竹笼,把没吓破胆的兔子抓出来,他挑着公兔弄了四只,母兔五只。
    “后院不是已有了六只公的五只母的,再用这几只一共凑上十对种兔,就不用再费心分开交ll配。”沈玄青提起沉甸甸的竹筐,边往后院走边说。
    陆谷一听,说:“十对,一对下四只小兔子,那就是四十只了。”
    他和沈玄青在山上一个月,他俩吃的那些不算,拉下山的活兔子才二十六只,更别说兔子一窝还有下五只六只的呢。
    “对。”沈玄青脸上笑意不断,说:“这两个月先养这些,后院只有十六个兔窝,有四对要用笼子养,抓太多家里没地方,等地选好,房子一盖,再养上十对,一共二十对,下的兔崽子就更多了。”
    两人越说越欣喜,在后院铲地上鸡鸭粪便的沈尧青也听见,笑着玩笑:“人说耕田多家业多的是大户、财主,那咱们家以后就是养兔的大户。”
    他放下手里的铁锨,和沈玄青一起给这些种兔配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