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她忽而紧张,红霞满面,热度异常的手握住了皇帝的小臂,结结巴巴,然而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终于声气弱了下去,道:“我知道了。”
    这卖书的铺子也算是煞费苦心,单看表面平平无奇,也无什么过分引诱言词,皇帝只是不赞同她半夜看书,随手将书抽出来便打算递给徐福来收起。
    她放下心来,满是侥幸逃脱的心惊。
    然而圣上转身回来收掉她手中玉碗,却又在她被挪动的枕头底下瞧见了一本一模一样的。
    他觉得好笑,“瑟瑟,你是隐鼠吗?”
    将东西这里藏一堆、那里藏一堆,拥在四周才觉得安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忘记了,然后又藏了一模一样的东西。
    圣上将手中的书籍随意翻开,这本和刚刚的那本有些不一样,刚刚的那一本只是被压出了褶皱,但瞧得出来新,然而这本却有多次被翻阅的痕迹。
    他笑道:“看来这卷书颇得瑟瑟的欢心,否则也不能买两次。”
    那是她从李兰琚手里拿回来的,但是因为一模一样,她便没有打开过,杨徽音暗暗叫苦,背后冷汗涔涔,心跳得几乎能跳出来,感觉那鼻塞脑疼都无需桂枝汤,自己就好了一大半。
    她的心情大起大落,终于在看到圣上嘴角那一抹笑意凝滞的时候渐渐跌落到谷底,羞得捂住自己的眼睛,直挺挺地躺倒在枕上,用丝衾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徐福来本来瞧见圣人是在和娘子说笑的,然而皇帝的神情却在看到那卷厚册子内容的时候冷了下去,还吩咐将那一册书拿回来。
    她被当场捉住,实在羞愧难当,额间的汗出得便更多了,轻软的丝衾根本挡不住外面的声音,只是愈发显出她的窘迫。
    其实在圣人眼中,她一直都是天真可爱的姑娘,叫陛下瞧见她原来也会看这种污秽不堪的东西,圣人还会像是从前那样喜欢她、疼爱她么?
    唯一的一点余地,圣上总算不是她心里的蛔虫,不能知道她的梦境里将他想象成了书里的男子。
    “你们都下去罢,”圣上平静下来,“娘子病中不喜欢见人,朕陪一陪她,再过一刻钟将膳食端进来。”
    他顿了顿,“要清淡些的。”
    那些宫人和内侍应声,她听见极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内室重新安静下来。
    “你要躲在被子底下发汗,也不是这样的方法,”圣上伸手去揭,教她的头露出来,“瑟瑟,这些东西你是从哪来的?”
    “是我随便在铺子里买到的,拣的都是最流行的……”她躺在枕上,眼睛不敢去与皇帝对视,支支吾吾道:“圣人……我也想不到里面会写这种东西。”
    “看来是读过了,”圣上淡淡道:“瑟瑟,你不说实话。”
    她满眼惊奇,疑惑道:“这就是实话。”
    “实话?”
    圣上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他去抚开她被丝衾弄乱的发丝,明明是极温情的动作,却叫她觉出有些危险,暗暗生惧。
    “与夫君日间偶试一次,甚欢。”圣上瞧见她的脸几乎一霎那红得彻底,冷笑道:“你哪里来的夫君,抑或情郎?”
    那上面批注的字迹一看就知道不是她的,但是圣上却有些生气。
    ——原来她的身边,还会有将这种私密之事堂皇记在纸上,然后送人的闺中损友。
    而他竟然一无所知。
    杨徽音对于昔日同窗的闺房之事并无窥探的兴致,但也没想到李兰琼会将这样的话批在书的一侧,如今还被圣人瞥见,一时大窘,低声道:“是我从别人手中没收来的,我觉得她们不适宜看这些,就拿回来了。”
    “我也没说我适合看这些,”她急忙辩解道:“就是已经有一本一样的了,所以我没有再打开看。”
    圣上料得或许是哪个小女孩调皮,偷拿了家里大人的书,他面色缓和下来,“原主是谁?”
    杨徽音说到这里却有几分犹豫,她惯会用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圣上,小声问道:“这个能不说么?”
    圣上的目光在她的面容上巡视了几回,叹了一声,稍有妥协:“那朕便不问了。”
    杨徽音紧绷的身心都放松下来,那因为受寒而得的病似乎都暂且感受不到,圣上果然是极喜欢她的,亏她还一直将这件事情悬在心里,生怕圣上会不高兴。
    这就同她偶尔闯祸一样,虽然闯了祸之后总是惴惴不安,但圣上大多数时候也只是会在她的头顶轻轻拍一下,罚她继续去写他的名字。
    他总是无奈又纵容地看着她:“小孩子哪有不闯祸的呢?”
    虽说那五张纸抄下来,她眼睛花得已经快不认得“明弘”这两个字了,但总好过挨一顿篾条。
    等到她很用心地将那五张纸抄完,圣上便会告诫她几句,而后道:“去歇一歇罢。”
    然而圣上又继续道:“皖月说你早上起来用冰,还要擦身更衣,瑟瑟,这你总可以和朕明说的。”
    二月的晨间,虽然不说冷到人发颤,但也不至于热到要换衣裳的地步。
    杨徽音猝不及防被圣上问到最隐秘的事情,忽然就无话可说了。
    其实她许多贴身私密的事情,原先都不会瞒着圣上的。
    她的牙齿到了十三岁还在换,每次痛得不愿意吃饭,就会仰起头,将口张给他看,教圣上伸手进来摇晃一下那摇摇欲坠却又迟迟不肯掉落的牙齿,让他来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