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嫁衣
一场无声的恐怖氛围，笼罩了整个天南。
起因是落霞岛前代掌门坐化，遗命门派首徒谢弦歌继承掌门位，成为落霞岛第六代岛主。
当前代掌门坐化的消息，传回落霞岛时，很多落霞岛高层的第一反应，都是觉得难以置信。与此同时，落霞岛的台面之下，开始暗流涌动。
对于那个喜穿红衣的女子，整个落霞岛高层，都缺乏好感。因为谢弦歌并非出身落霞岛内部的传统家族，完全相当于是一个外来人。这样的身份，担任门派首徒尚可，但如果继任落霞岛岛主的话，那就截然不同了。
如果说，前代掌门还在的时候，大家对于谢弦歌的忌惮，更多是来自于其身后那位掌门的话。那么如今掌门既然已经去世，谢弦歌又不过只是返虚初期的修为。就算得到了前代掌门的承认，有一个符修共主的身份。但大家对于新上位的谢弦歌，依然没有任何惧怕。
就算得到前代掌门的传承又如何？
只要大家联合反对，难道她就能坐稳掌门之位？
于是，落霞岛内十几个最为强大的大家族，难得放下了往日的成见，竟是联起手来，打算逼谢弦歌让出掌门之位。
这些大家族的话事人，之所以会如此出乎意料，联起手来对付谢弦歌。一方面是出于自身利益，毕竟谢弦歌并非出身天南传统大家族，和这些大家族又没有任何关系。当年老掌门虽然也是如此，但好歹在门派内修行多年，在门内还是有很多关系。可是这些谢弦歌，却完全和这些大族没有半点关系。也就是说，一旦谢弦歌成功上位，他们这些大族的利益，势必会受损。
既然如此，为何不趁着谢弦歌根基未稳，便直接逼宫？如果能够让掌门之位，落入自家囊中的话，那可就真的赚大发了。就算没能落入自家囊中，只要谢弦歌退位，自家肯定也都能获得极大的利益。
另一方面，这些大家族，也可以说是并未完全出于自身考虑，也是从落霞岛的角度来进行考量。落霞岛和其他几大圣地略有不同，门下都是由一个又一个顶级大家族组成。这些大家族本身的力量，往往就相当于一个强大的一流门派。甚至可以说，这些大家族加起来，便可以等同于落霞岛本身了。
在这些大家族的话事人看来，谢弦歌不过返虚初期的修为，年龄又太过稚嫩。在当下这个风云变化的时代，一位如此年轻的掌门，如何能够带领落霞岛在这个乱世当中，取得最后的胜利？
不管是出于门派的利益，还是出于这些大家族自身的利益，这些大家族都没有答应谢弦歌轻松上位的理由，所以才难得的串联了起来。在这些大家族的幕后指使下，就在掌门登位仪式开始的几天前，天南修炼界有好几个府，爆发了反对谢弦歌即位的抗议示威，而且又愈演愈烈之势。而在掌门登位仪式三天前，各大家族的精英，更是联袂而至，抵达落霞岛，联手向谢弦歌施压，要求谢弦歌退位。
结果，当他们抵达落霞岛的时候，发现这位喜穿红衣的女子，就站在翠微湖畔，似乎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等着他们上门。
然后，数日之后，一个无比恐怖的消息，传遍整个修真界。
“天玄宗新任掌门谢弦歌，杀周天境长老六十八人，返虚长老五人，株连过七千人。”
随着一条条情报逐渐传递出来，有关这位落霞岛新任掌门的形象，开始在各大势力面前，越发的清晰起来。
在修真界几大圣地的历史上，还从未有任何一家圣地的掌门，在即位之前，便对自家势力大下杀手。而且，手段如此之酷烈。
相比流传在外的那些情报，各大势力通过隐秘渠道得到的情报，要更加详细。这场落霞岛内部的动荡，其实要远比落霞岛公开的信息更加惨烈。所谓的株连七千人，其实不过只是一个开始。在后来的一个月里，这位落霞岛新任掌门，至少清洗掉了五万以上的门派精英，让那些门派内的中坚大族，瞬间遭遇重创。
据传，在连续半个月的时间里，翠微湖畔，每天都有人排着队在湖泊被砍头。最终，在这座天下闻名的符修圣地外，堆砌了一座数万颗头颅筑起的京观。所有头颅的尸首，直接被扔到湖里，将整个翠微湖染成了红色。
这还没完。
在谢弦歌正式即位七天之后，落霞岛忽然派出大量战部，直接开往一个抗议示威最激烈的府，然后将整个府封锁起来。
半个月之后，一府之地，生者十不存一。
屠城！
而且是屠杀自家的地盘。
这种手段，堪称酷烈至极。
如此残酷的手段，让整个天南修炼界，瞬间失声。就连那些原本反对谢弦歌最为激烈的大家族，也瞬间变换城头，变成了这位红衣女子脚下的狗。
当血流的足够多，世间自然安宁。
更让大家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在这些新任落霞岛掌门的血腥镇压下，整个天南后面竟然真的再没了任何叛乱。就连炎州前线正在和大离对峙的落霞岛战部，也没有出现任何不稳的迹象。
谢弦歌就这样踩着一条鲜血铺成的道路，走上了落霞岛最高权力。
……
落霞岛掌门大殿内。
谢弦歌坐在掌门宝座上，整个大殿内灯火摇曳，空空荡荡，让人觉得有些心生恐惧。
周玉站在殿内，觉得此刻坐在宝座上的这个女子，和当年他印象里的那个女子，已经截然不同了。当年周玉认识的那个女子，性情温婉，是个小家碧玉式的女子。但今日的谢弦歌，却已经成了整个天南，乃至整个修真界都闻之色变的女子。
落霞血衣。
如今谢弦歌的这个称呼，已经不止局限于天南内部，而是在整个修真界都被叫开了。
“你也要走了吗？”
谢弦歌清冷的声音传来，让周玉刚刚略微飘远的思绪，终于被拽了回来。周玉点了点头，谢弦歌虽然对那些落霞岛门人手段酷烈，但对他这名旧友，还算十分客气。
“我接下来要去一趟东海那边，见他一面。当年姚先生和我分别之前，曾留下一句话，说我会是他最后的压胜之人，更会是最后杀他的人。这话我始终不明白，不管怎么说，我都视他为挚友，绝不可能杀他。所以我想去东海见一见他，或许见到他就有答案了。至于以后去哪儿，见到他以后再说。”
谢弦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周玉忽然又问道：“其实……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他明日才大婚，或许还有机会。只要把话说开了，或许……”
“不必。”
谢弦歌难得开口，随即摇头道：“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说明他确实很喜欢那个曹家姑娘，我尊重他的选择。”
周玉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这种事情，他到底还是外人，不适合多说。
“既然你要前往东海，有一样东西，请帮我带给他。昔日我确实受了他不少照顾，这个就算还他一个人情。”
谢弦歌一挥手，一枚近乎透明的符箓，从虚空当中显现而出，随即落入一枚玉盒当中。
“这是……”
当那枚透明符箓出现的刹那，周玉敏锐察觉到，周围大道都有了某种变化。很难想象，这竟然只是一枚符箓造成的。
“这个，替我交给他，顺便帮我带句话。”
谢弦歌深呼吸一口气，随即悠悠道：“祝他幸福。”
……
周玉离去后，空旷的大殿内，便只剩下了谢弦歌一个人。
殿内偶尔灯火摇曳，让这名身穿红衣的女子，如同一尊可怖厉鬼。
在那张象征着落霞岛至高权力的宝座上坐了许久之后，谢弦歌终于起身，返回自己的修行静室。
如今的落霞岛，就像这座静室一样，彻底安静了。
回到静室后，谢弦歌取出了一件大红嫁衣，忽然笑了起来。
那一年，她和他订婚之后，她亲手为自己设计了这一身嫁衣。她想如果成亲那一天，能够穿上这身嫁衣，在所有人的面前嫁给他。那时穿着嫁衣的她，一定是此生最美的时候。
可惜后来，她终究没有穿上这身嫁衣的机会。
后来，他去了云莽，又辗转去了东海；而她，则是来到这座岛，如今成了这座岛的主人。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你没去云莽，或者我没来天南，而是一直在一起的话，今天……我们的孩子，会不会也已经有孩子了？”
谢弦歌难得脸上露出一抹羞红。
然后，她轻轻换上的那身嫁衣。
大红嫁衣，凤冠霞帔。
……
按照云莽修者的老规矩，一对新人成婚之前，两人至少三日之内，不能见面。否则的话，便容易引来灾祸，两人成婚之后，会遇到更多的沟沟坎坎。
巧合的是，原陵那边，也有这样的规矩。
这个说法，卫易是不太信的。他如今已是神位，可以自行调理收拢气数。寻常人眼里的运气二字，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秘密。若真是两人成婚之前，便容易以后多灾多难的话，那卫易的自身气数，恐怕就要削减大半。到时候就不光是卫易自身的问题，恐怕整个东海都会被破。
但那怎么可能呢？
不过，既然是老规矩，卫易也没有不遵守的道理。
大婚的仪典，自然有宗门内专门的修者负责，不需要卫易太过费心。但即便这样，这段时间前来鱼龙岛庆贺的修者，还是需要他前去接待。
如今丽水前线战事近乎完全停止，宗门在前线也无需驻守太多的高手。所以这一次，天玄宗内所有和卫易熟识的返虚，以及返虚之下的高手，基本上都能抽出时间，前来鱼龙岛庆贺。
至于曹家那边，以曹家家主曹本熹为首，同样来了大批的宾客。包括曹圻的爹娘，以及曹圻的爷爷宝羽真君，还有曹慈等曹家人，全都齐聚鱼龙岛。
这次大婚，其实并不只是卫易和曹圻两人的婚事，更是天玄宗和原陵曹家的一次往来。
上一次，两家圣地这样，还是天玄宗前代掌门素满山大婚之时。
“师姑，我大婚之时，还请您做我的长辈。”
当卫易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素只是哈哈一笑，便随即点头。
对于卫易来说，叶朝归这位师父，这些年就如同他的父亲一样。而素在卫易心中，则一直相当于是半个生母。
“好。”
素看着眼前的卫易，也不禁有些感慨。从当年沦陷区的那个小苦力，一路走来，到如今的东海界主。素对卫易的了解，绝对是最多的。甚至就连叶朝归这个师父，都比不了。
“小孩子，终于长大了啊？”
“不过在我眼里，你大概永远都是个小孩子。”
弘武七十八年，六月十八。
鱼龙岛上，一场大婚如期而至。
这场婚事，吸引了整个修真界的关注。若非现在时局动荡，妖族最激烈的内战一触即发，落霞岛在换掌门，云州战场方兴未艾。恐怕卫易的这场婚事，就要成为两座天下最被瞩目的事情了。
毕竟，这场婚事的背后，蕴含了太多的东西。
不过，对于这场婚事，卫易仍是有些遗憾。不久之前，冰原那边刚刚送来了乐桓的贺礼。如今冰原和大离大战正酣，乐桓自然也就无法亲身参加这场婚礼，只能派人将礼物送来。但让卫易感到遗憾的是，大离那边，离景原终于没有任何表示。
也对。
毕竟那一日，双方已是割袍断义，如今的离景原，更是成为大离中州北线的最高统帅，确实不再是他的大哥了。
人之一生，有人来，有人走，无可避免。
在一阵仙音之中，有祥云自天边飘来，黄鹤请命。在祥云深处，一座仿似仙宫一般的巨型楼船，缓缓靠近落下。
然后，有个身穿嫁衣的女子，从云端落下，来到卫易身前。
二人相视一笑，尽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