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夙的脸上犹然戴着面具,目光如冰雪,声音淡淡道:“先帝威严,岂容亵渎?”
    说完这八个字后,他便不再理会齐王,只又退到永熙帝灵前的一处蒲团上,一掀衣摆,就静静地跪了下来,像是要为先帝守灵的样子。
    齐王:“……”
    齐王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浑不着力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难受得不得了。
    最难受的是,他不能对秦夙怎样,只能受着他的质疑,心里则像是揣了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的,痛苦忐忑。
    长公主站在一旁,一直不发一言。
    齐王便又觉得,自己将长公主叫过来,这也委实是一招臭棋。他原还以为长公主在身边能给自己一些安全感,结果呢,安全感没得到,长公主的存在却反而让齐王觉得更丢脸了。
    恰在这时,一名内侍小跑着从蓬莱殿前侧道上奔过来。
    这也是齐王的心腹内侍!
    因是心腹,他奔过来时齐王身边的护卫便没有第一时间阻拦。这内侍就奔到了齐王身前,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道:“殿下,清平伯越狱了!”
    齐王一下子变了脸色道:“什么?”
    回问了这一句的时候,他却又下意识地一抬眼,目光则向长公主看去。
    长公主微挑眉,只不言语。
    齐王脸上则勃然转变出怒色,道:“清平伯居然越狱?他现如今人在何处?昭狱的守卫呢?都是废物吗?”
    内侍道:“陛下,罗指挥使便在紫宸殿那边等候,陛下可要宣见?”
    齐王立即道:“宣!”
    说着,他一甩衣袖,转身便要走。
    做了个转身的动作后,他又偏过头来,对长公主堆笑道:“姑母见谅,清平伯胆大包天,视律法如无物,朕委实痛心。此事亟需处理,这边……朕便不再多留了。”
    长公主道:“皇帝去吧,本宫要再为皇兄进一炷香。”
    说完,她便轻轻抬脚,向蓬莱殿中走去。
    齐王笑道:“是,姑母请。”
    客气又谦逊了一番后,他才真正跟着内侍离开了。
    齐王不会表现在人前的则是,转身离开的这一刻,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太难了,对他来说,方才的局面实在是太难处理了。
    楚王这个硬骨头浑身难啃,在他超脱凡俗的个人武力面前,皇权竟仿佛也算不得什么了一般。
    以至于齐王进退失据,甚至……甚至内侍带来了清平伯越狱的消息,这一方面使他震怒,另一方面竟又使他隐隐有种解脱之感。
    齐王被簇拥着,匆匆离了蓬莱殿,转过一条宫道,前方却见一座假山突起,假山上有一座镜台阁,镜台阁上,一名宫装丽人匆匆而下,正正好迎上齐王。
    这是谁呢?
    但见她云鬓朱颜,艳若牡丹,却竟是……竟是密贵妃!
    哦,不,如今在宫中,密贵妃已经被称为太后了。
    可是密贵妃早在年前藩王就藩时便已经失去了青春容颜,变得苍老。
    而如今永熙帝去世,原先年华老去的密贵妃反倒又奇迹般地恢复了青春。这不得不说,也是一件咄咄奇事了。
    第五百七十章 蓬莱殿中,无声交锋
    蓬莱殿中,长公主为永熙帝上了一炷香。
    而后,她立在永熙帝灵前,也是静默良久。
    旁人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看似静立的这个时间段里,实际上她却是通过传音入密,早已与秦夙聊上了。
    唔,虽然长公主话多些,秦夙话少些,但双方也算是有问有答,说“聊上”,也不算用词不准确。
    长公主道:“老九,琬娘与你一同回京了吗?”
    秦夙道:“琬娘嘱咐我,代她向姑母问好。”
    没有直接回答江琬是不是也回京了,但言语中其实也将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了。
    长公主便暗暗叹息一声,目光在秦夙身上扫了一眼。
    江琬与长公主虽有师徒之名,但实际上,长公主却认为自己教导江琬的远远不够。
    双方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了,而如今世事变迁,江琬即便是当真回京了,要想再到长公主府上来见一见她,称她一声师父,只怕也难。
    她虽贵为长公主,可有些时候,也有无能为力之处。
    思绪及此,长公主便又看了一眼秦夙。
    这个九皇侄行事远超她意料,功力之高亦是远超她意料。
    她自己便是窥神后期的大高手,比起半吊子的齐王来,她对于秦夙先前表现出来的功力境界也是感触更深。
    长公主不免怀疑,这个秦九,会是造化境吗?
    真的吗?她能这样想吗?
    她应该这样想,应该这样相信吗?
    终究,长公主看了秦夙一眼,又看了前方永熙帝的棺椁一眼,便再问道:“小九,你父皇的死,你会追究到底吗?”
    没有问是不是要追查到底,而是问是不是要追究到底。
    追查与追究,两個相类似的词,一字之差,实际意义却又千差万别。
    这表示,长公主其实已经认定了永熙帝的死与齐王脱不了关系。
    但她只凭一己之力,并不足以将齐王从如今的帝位上拉下来。而她向秦夙提出这个问题,又有一重深意——
    她其实是在问:秦九,你是不是也有意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