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他这毒,老夫解不了。”
    十年前,他是拼尽全力才将苏世子体内的毒逼至膝下。这十年来,他的医术自然是精进不少,但他知道即使是有苏丫头教的针法,他还是解不了李大老爷身上的毒,只能是将其毒性稍加控制。
    苏离看着床上的李大老爷,这个人无官无爵,也不是霍家的子孙,更不可能挡了谁的路,到底是谁想借刀杀人。
    父亲十前年中的毒,在李大老爷的所中之毒的对比下,恰如一个半成品。半成品尚且棘手难解,何况是成品。她心中隐约有个猜测,当年那人害父亲,一是为仇,二来恐怕是试毒。那么此次那人对李大老爷下手,又是为哪般?
    她记得在那本书中,李大老爷好像就是这个时候死的。在他死之后,半日堂封门歇业,高神医也中跟着消失不见。
    所以这件事是冲着先生来的!
    “先生,我可以一试。”苏离说。
    高神医本意正是如此,道:“丫头,你尽管试。若有任何闪失,老夫一力承担。”
    “先生,你先看这个。”苏离的掌心中,是一枚白色的药丸。
    高神医将药丸接过去,先是凑在鼻下闻了闻,接着又掰开来细细嗅闻。他的眼神越来越亮,神情有些激动。
    “丫头,这是你做出来的?”
    “是,也不是。”苏离回道。
    “是那位高人留下的手札。”高神医立马想到这一点。
    苏离没有否认。
    高神医啧啧称赞,“此丸闻着像清心丸,却又有些不同,居然还在其中加了木兰花,当真是心思巧妙。可惜不知高人名讳,不能亲自请教一二,实在是遗憾至极。”
    这个时节没有新鲜的木兰花,苏离用的是干花瓣。世人见此药丸定会以为木兰入药,是为其药性。但是她知道,外婆纯粹是因为喜欢木兰花的香味,才会以加入此花。
    高神医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清心丸,为什么孙掌柜会有?
    难道真是外婆?
    “我已给他服过清心丸,暂时护住他的心脉。”高神医说:“不过若是此丸,效果应该更好一些。”
    说着,他将药丸塞进李大老爷口中。
    与此同时,苏离取出银针直接往李大老爷的印堂穴扎去。她下针如飞,不多时的功夫,李大老爷的头就被扎成刺猬模样。她每扎下一针,高神医的心就紧了一分。兵行险招他听说过,但是针针都扎在死穴的针法他还是第一回 见。
    李大老爷的脸慢慢起了变化,原本青灰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尤其是眉心间更是红得触目惊心。半柱□□夫的时间,眉心的红转为紫,再从紫变成黑色。
    高神医隐约明白过来,看向苏离的目光灼灼。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个丫头行针手法如此娴熟,私下必是勤奋苦练。若非他看着这丫头长大,知道这丫头是有了奇遇,才能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否则他还真以为自己见到的是一个不问世的世外高人。
    苏离见火候差不多,扎破李大老爷的眉心取血。血乌黑且有腥气,一点一点地渗出来,直至颜色略淡。
    此毒之所以棘手,是因为毒走经脉通遍全身。而父亲当年所中之毒因是半成品的缘故,所以中毒之初虽四肢僵硬,但头脑清醒口亦能言。
    “先生,余下的可用之前的针法。”她相信高神医应该已经看清她的针法,下回施针,便不用她再出手。她擦着额头的细汗,说了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方子。
    针法大胆,方子更是凶险,单拎一味药出来都可以要人命。
    高神医目露赞赏,频频感慨,“医毒本是一家,医能救人,毒也能救人。只是人心坏了,救人的东西也就成了害人的毒物。”
    这样的话,倒是和外婆说的话有点像。如果外婆真的在这个世上,或许会和先生成为知己。然而她现在却不敢肯定,外婆是否还是自己记忆中的那样慈悲淡然。
    “丫头,你今日可算是让老夫开了眼界。”高神医语毕,还朝她行了一个大礼。
    她连忙避过,“先生,您不必如此。”
    “丫头,今日若非有你,恐怕此事难以善了。”高神医神情无比严肃,当年祖父身为医正,却解不了殷觞帝所中之毒。殷朝灭亡自有觞帝昏庸之故,但和他突然暴毙亦脱不了干系。所以即使改朝换代,江山易了主,祖父依旧引咎自尽。
    今日若非这丫头出手,只怕他的一世医名毁于一旦。纵然他不会像祖父那样自裁谢罪,却也无法立足于医界。
    他目光沉寒,心知是有人暗中算计。
    皇城根下,是天下最为繁华之地,也是世间最为凶险之地。祖父当年临终遗嘱不让后代子孙入宫,可能正是因为看透此中险恶。
    这丫头心细沉稳,天赋不凡,又有奇缘巧遇,原本最是一个适承衣钵之人。可是他深知高氏一族的艰难,不想将这孩子扯进那无尽的麻烦之中。是以这些年他再惋惜,也从不曾开口提议收这丫头为徒。
    时至今日,他很庆幸。
    圣都城是世间最为繁华之地,也是天下最为凶险之地。越是显赫富贵,其中危机更是重重不绝。顺朝纵然历经三代帝王,但前朝的余波仍在。他身为高家子孙不能独善其身,又怎能忍心让无辜之人牵连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