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了清嗓子,段之愿带着鼻音说:“我想,考一个好的,大学。”
    “不是这个城市的,是大一点的地方,或者,是国外的。”
    平时她的声音纤细轻柔,似是六月傍晚的微风,如今掺杂了沙哑,更像风卷起的沙砾。
    张昱树双手环在胸前,认真听着她的细语。
    “我,我要好好学习,备战高考,我不想和你……”
    说到这,她突然哽了一下,去观察张昱树的神情。
    确定他还没有生气,才忐忑道:“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屋檐上滴落下来的雪水似乎停止,街边的车水马龙声也消散在耳畔。
    段之愿是张昱树无意中发现的一个宝藏。
    他想把她妥善保管,又总是耐不住自己内心的欢喜。
    想要接近她,听她说话,从喜欢看她哭到更愿意逗她笑。
    可如今,宝藏告诉他,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张昱树别开眼,鼻间呼出叹息的白雾。
    瞳孔映出无力和挫败感,他沉声问:“你确定?”
    段之愿点头,还在轻微地抽噎。
    “我们,还小……我17岁,还没成年,不能早恋。”
    离得很远,张昱树看见她经常坐的那班车到了。
    他又能怎么样呢?
    像之前那样,强拉硬拽吓唬着把人哄到家里,还是握着她的双肩逼她跟他恋爱。
    不行,她会哭。
    她一哭,他就舍不得。
    “你走吧。”张昱树说。
    下一刻,段之愿像是受了惊的绵羊,忙不迭就跑了。
    赶在最后一个上了车,小小的身影湮没在黑暗的车厢里。
    小没良心的。
    帮你要回来手机都没换你一个笑。
    张昱树恹恹回了家。
    他坐在沙发上,老贺打来电话:“走,包宿去。”
    “不去了。”张昱树说。
    老贺这一句本来是陈述句,没料到他会拒绝,又问:“家里又出事了?”
    “没事。”张昱树一边说一边把扔在床底下的书包找出来。
    在里面翻了翻,拿出来几张带着褶皱的钞票和废纸,丢到一旁又抽出一本书,说:“我学习。”
    电话那端沉默良久。
    老贺:“你他妈是谁啊?”
    张昱树低笑:“怎么?我还是学生呢,我学习不是应该的吗?”
    老贺:“我得罪你了?”
    草。
    他学习有那么奇怪吗?
    两人没说几句话,张昱树就把电话挂了。
    到底还是没去网吧,拿起书来看了一会儿,文字开始在眼前错乱,一个一个好像活了过来变成了3D字,在眼前群魔乱舞。
    张昱树骂了一句,抖抖书接着看。
    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梦见身材窈窕的姑娘手里捧着证书和奖杯,十七中的校长亲自给她颁奖。
    她梳着乖乖的马尾,穿着纯白色的连衣裙,裙摆的纹路都梦的真真切切,那是天使的象征。
    麦克风屹立在她身前,她一双眼睛透亮似星河,站在台上抒发她的获奖感言。
    而后她拿着奖杯离去,他也忙不迭跟了过去。
    好不容易追上她,她却告诉他。
    “我们不是一路人,我考上大学了,你却又要再复读一年。”
    脸上的鄙夷毫不遮掩,对他的态度和刚刚在台上的态度截然相反。
    张昱树突然惊醒。
    窗外阴沉,他手里的书掉落在地上。
    独自坐在那安静了一会儿,张昱树一拳凿向墙壁。
    有什么了不起的。
    上了大学又能怎么样。
    不扯关系就不扯,他还在意那个小结巴?
    事情终于告了一段落。
    因为段之愿那晚徒增的勇敢,和理直气壮的说服。
    她和张昱树的关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疏远。
    有几次在走廊里擦肩而过,张昱树就像是没看见她一样,和李怀他们勾肩搭背说晚上一起去网吧。
    放学时,她路过巷口看见这群人很多次。
    乌烟瘴气混合吵闹的骂声,有人认识她,见她走过来声音会小一些,而后没几秒钟,吵闹声继续,甚至比之前更甚。
    他没有再来打扰她。
    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打扰她。
    关于打架的事情有了最终的处理结果。
    齐子明因为潜入教室办公室偷窃财物,被勒令退学。
    尽管张昱树带着老师一起过去,但也存在过失行为。
    李飞没有保他们,让他们三个人每人写一份检讨,在某一个课间操时间当众朗读。
    那天的风很大,张昱树还是那么特立独行。
    他拿着检讨书,刚说了两句话,一阵风吹跑了他手里单薄的纸。
    他便直接对着麦克,懒洋洋做了几句保证。
    说是保证,更像是讲话,因为他的话音一落,底下就有他的好兄弟们带头鼓掌。
    一点也不怕事大。
    张昱树轻佻抬眉,临下去之前还说了句:“谢谢大家。”
    又引得一阵哄笑。
    也是这天中午,林落芷悄悄跟段之愿说:“我捡到今早被风吹走那张检讨了,是空白的!”
    是啊。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写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