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想了想,婉然道:那大概是我不像惜月那么乖巧漂亮。
    虞绍珩轻笑着耸了下肩,不会啊,我觉得你也很乖的。
    他话音未落,苏眉刚送进嘴里的一颗樱桃还没咬破就径直从喉咙里滚了下去,咳她掩着唇轻咳了两声,眼泪几乎都要被噎出来了,尚来不及对他的话做出个合适的反应,便听虞绍珩不无自责地笑道:你专心吃,我不和你聊天了。月月小时候也是这样,不能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
    苏眉抚着胸口静了静,膝上鲜红闪亮的樱桃怎么也送不到嘴里。
    她和惜月年纪相仿,他拿她和他妹妹做比较似乎也说不上有什么错,可是他说的是月月小时候!他怎么可以一时在她面前毕恭毕敬地像个学生,一时又俨然是在把她当个小孩子来照管?偏他神色言谈都蔼然自若,仿佛不管他怎样待她都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可她却像是个不停转换片场的蹩脚演员。
    唯一能庆幸的,是他说让她专心吃;那么,如果她认真地吃这些樱桃,在她吃完之前,他都不会再同她说话了吧?
    苏眉把那些樱桃仔仔细细地吃了小半个钟头,一直到临下车,才把最后两颗吃完,中间虞绍珩探手过来抓了一把,她都担心他突然口渴把剩下的全都吃了,然后又开始跟他聊天要怎么办,幸而没有。
    虞绍珩对这地方似乎也不大熟,一路上问了两次人才找到他们要去的宅子。原来这座旧宅是极大的一处院落,四进房舍之外,还有一大一小两个花园。虽然年久失修,但形制完好,曾经的馆榭亭台风韵宛然,园子正在修整,不少工人在其间穿梭往来。
    监工的管事遥遥望见他们,老远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虞少爷,您来了。我们少爷都交待过了,书都原封不动放在书斋里,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边说,一边欠身带路,就是这园子还在修,乱了点儿,您包涵。
    虞绍珩打量着这院落说道:你们少爷怎么挑在这儿买了处宅子?
    那管事闻言,微微苦了苦脸,指着身后道:喏,您看看,我们少爷说是那两棵老树,还有花园里头的几块儿太湖石合了眼缘,就把我发配到这儿来修园子了。我劝他说,您既然喜欢,干脆把这几样东西挪到府里算了,还能天天瞧着。结果,我们少爷骂了我一通,说我是个焚琴煮鹤的蠢材!
    虞绍珩闻言一笑,回头问苏眉:你觉得这园子怎么样?
    苏眉赞道:很精致。
    虞绍珩的眼波在不远处的太湖石上凝了凝,闲闲道:师母也喜欢这种明清遗风的园林?
    苏眉环顾了一遍四周,坦言道:逛一逛还好,住在这里,未免太大了,有点冷清。
    虞绍珩颇有兴味地追问:那您觉得什么样住处好呢?
    苏眉见他问得认真,想了想,道:在自己家里造园布景固然好,不过我想,天然山水总是人力不及,也不必高山流水都搬到自己家里来。一家人住的地方,越简单越好,小院子里种几棵能开花,能结果的树就很好了。她说着,又举目望了望远处,住在这么大的园子里,想要找人的时候,叫一声都听不到。
    苏眉说罢,见虞绍珩不置可否地淡然而笑,忽有几分赧然,她并没有住过这么大的院落,纯是猜度而言,然而回想起来,言语之间倒像是含了一点讥诮的意思,忙道:
    我家里一共也就五口人,不像你家里人那么多。
    虞绍珩听罢,噙着一丝笑意颔首道:嗯,我家里六口人。
    想是因为他们要来,那书斋已经被提前打扫清理过了,门扉虽旧,却没有杂尘,里头还搁了新的书案桌椅和两盏台灯。那管事把他们送到此处,又留了个佣人,自己便去张罗茶点。
    从旧夹层里起出来的藏书皆原箱排在地上,苏眉一见,之前和虞绍珩在路上的纠结尴尬便都忘了。
    虞绍珩见她径直理了理裙?,便屈膝跪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去翻检箱子里的书匣,不由愣了愣她倒一点也不爱惜身上的衣裳,转念一想,她的衣裳确实也没什么好爱惜的。
    然而她这样跪在地上总是不大好,他看了看书斋里的陈设,把两架硬木椅上的座垫解了下来,递给苏眉,这种老宅子,地板潮,你小心一点。
    苏眉先同他道了声谢,接过来摆在膝下,又道:你放心,藏书的地方一般都会选最能防潮防蛀的木头。她说完,便专心去核查书目,不再同他说话。
    虞绍珩随手在她看过的书里拣了一本,漫无目的地翻看。
    她叫他放心,她晓得他挂心她吗?
    待那管事送了茶点过来,苏眉才想起虞绍珩此时在这里着实无事可做,便道:要不然你先走吧,我弄完了自己回去,应该不会太久,我认得路。
    虞绍珩似乎根本不认为这是个有道理建议,那怎么行?看了看她,又笑道:你要是嫌我碍事,我到外面去转转。把手里的书放回原处,便转身走了出去。
    虞绍珩在园子里头转悠了约莫半个钟点,转回来时,见苏眉仍是一样的姿势跪在地上,只是移了个位置,浑然不觉他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