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瞧见了卢姑娘这般风光,卿明珠开口就是阴阳怪气的,“哟,这不是关西来的卢姑娘嘛,听说关西多黄土,果然带着一股土味。”
    卢姑娘也是关西一等一的贵女,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当即就反讽出声,“你若是比得过我再说我的不是。”
    有了这句话,两人都憋着一股气,你看我我看你,都想要挣个第一来。
    马赛一开场,有了汗血宝马做噱头,姑娘们都热情德很,连带着面色淡淡的赖宛蕴都一脸投入的模样。
    只是这一群人中,只有卢姑娘是不一样的。
    她的马极好,纵身一跃而出,很快就拉开了一段距离。她一只手抓着马缰,扭身看向了身后的卿明珠,嘻嘻一笑。
    她与马配合的极好,哪怕不是全力以赴,都瞧得出来,她是不一样的。
    李平儿也吃了一惊。她看着卢姑娘鲜红的身影,在马背上犹如开在山间怒放的映山红一样,一片一片,鲜活又充满了动感,这样的姑娘,在马背上越发令人惊艳,甚至连叫好都让人忘记了。
    卢姑娘是一个美人。李平儿想,哪怕她骄纵,说话不中听,可都不妨碍她是美的,她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只有在懂她的人手里,才会绽放出光彩来。
    “小心!”就在大家失神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却是卿明珠猛地一鞭子甩在了卢姑娘的马背上,激得马前蹄都扬了起来。
    可卢姑娘不急不慌,抓紧了马的缰绳,紧紧贴在了马脖子上,喊道:“踏雪,往前冲!”
    那一身墨黑色,四蹄如同白雪一般的马儿,就像是听懂了她的话,渐渐又恢复了安宁,大步朝前跑着。
    李平儿若有所思地看着高喊“小心”的种世衡,他站在燕王身后,眼光直直盯着卢姑娘,满是担忧。
    但他并没有向前。
    许是知道卢姑娘不会因着这点小事折戟,但他的担忧并没有散去,而是紧紧跟着卢姑娘,一路冲向了终点。
    “好!好!好!”燕王啪啪拍着巴掌,“这位就是关西卢家的姑娘,卢令仪?果然是世家贵女,骑射功夫一流,便是这一出驭马之术,便是全京城女子也比不过你了!”
    卢姑娘这才绽开了笑容,“多谢王爷夸赞。”
    燕王又瞧向了卿明珠,“卿明珠你真是丑人多作怪,险些就害死人了!”
    卿明珠被他气得咳得不停,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又,又不是我故意的,我也吓了一跳!”
    那头长公主不满地看了哭哭啼啼的卿明珠一眼,“送卿姑娘先回去吧。”
    燕王跳了出来,一把拦住了卿明珠,“怎么,她险些害死了人,现在就可以当作不小心苦着脸回去?我这就派人去柱国公府问个明白!”
    大长公主有些犹豫,“只是小姑娘间闹着玩的……”
    “要是卢姑娘骑术不精,从马上摔下来了,她卿明珠能赔吗?!骄纵成性,我都不如她啊!”
    燕王这句话极重,大长公主也不好接话。
    “对了,既然卢姑娘得了第一,姑姑你的马就送给她吧!”燕王又看向范叔问,“他写得赛马诗写得好,不如借此机会,写一首赛马诗,赞一赞卢姑娘的风姿!”
    范叔问拱拱手,却是不肯给卢姑娘写诗,“我怕是写不出卢姑娘的飒爽英姿。”
    燕王哼了一声,自顾自提了笔,“我给她写!”
    种世衡伸手想要拦住,却被种世述拉了回来,“燕王陛下给表姐出头,你拦着作甚。”
    种世衡一个愣神,燕王便已经下笔成章了。
    那头,李平儿因买了卢姑娘赢,得了满盆□□。
    “这可真是运气……”薛蓉啧啧了两声,又笑了起来,“可惜范叔问啦,他这回又没攀上高枝。人家燕王给机会他都抓不住。”
    林娇娘问道:“人家瞧着是个有学识的,你们怎么就瞧不上呢。”
    徐姑娘哼了一声,“据说是品行不端,来这不也是攀高枝的。”
    林娇娘点点头,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她叹了口气,心里却越发觉得王佥虽然没那么多学问,为人处事却也不错。比起那些举人,可不是王佥更贴心些。
    这场马会,最后以李平儿挣了个盆满钵满,卢姑娘独占一匹汗血宝马为终点,高高兴兴地结束了。
    倒是大长公主有些不愉快,接连两次都给卢姑娘抢了风头,王佥的亲娘出了主意,下一回弄一个流觞曲水的诗会,既能衬托范叔问,又能不让卢姑娘乱来。
    如此,大长公主才算是松了口气。
    倒是林质慎回来后,对范叔问赞赏有加,显见的是想要推荐给自家妹妹。
    “前些花会的时候,瞧着他诗词歌赋都做的极好,如今马会他不肯因燕王给卢姑娘作诗,可见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才华横溢,又有风骨节气,我瞧着,妹妹配他的确是差了点。只是妹妹性子好,人也聪明,长得更是不必提了,”林质慎说的仿佛是真的一般,“我都瞧见他往你们那看了好几眼,说不得是在看妹妹。”
    “……”李平儿被他唬了一跳,谁曾想宽厚的大哥竟然还藏着这个小心思,连人家在看谁都观察到了,“我瞧着,说不得是在看薛蓉。他本是绵阳书院院长的学生,怕是觉得薛姑娘有几分面善。”
    “薛蓉是出了名的画痴,纸灯笼一个,中看不中用。他范叔问是来京都做官的,家里没有个管事的可不行,我看还是妹妹你好。”
    李平儿真是要气笑了,林质慎这语气,说的好像天下谁想都要娶自己一般,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我字都写不好,人家读书的郎君,不得讲究一个红袖添香?”
    林质慎不肯,“范郎君不是这样的人,若是他的话,一定肯教的。我才华不显,上回在书斋见他,他都肯为我推荐合适我的书籍,细心妥帖,虽然外冷却是个内热的,我看着极好。”
    李平儿只觉得林质慎口中的范叔问自带神光,同薛蓉口中背信弃义的负心郎完全不同,不由问道:“我以前常听说书先生说,学生同先生的女儿成亲是好事一桩。那他为何不在绵阳书院订亲?”
    “这,这我哪里知道。”林质慎一愣。
    “好了,你莫要胡乱牵线了,大长公主金枝玉叶保着范叔问一步登天的,你可别在这里乱点鸳鸯谱,坏了人家的好事。”
    林质慎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
    李平儿掏出了今天得来的彩头,“你瞧,今天只有我选了卢姑娘赢了,这些姑娘投的珠钗玉镯同金瓜子都是我的了。你可有喜欢的?”
    林质慎哪里敢看,脸色一红,一溜烟地跑了。
    “哎呀,真是的。”李平儿哈哈一笑,招呼雪娥进来,将这些入库收好,又捡起了一只因私编织,镶嵌着碧玉珠的荷包,叫红拂给林娇娘送去。
    红拂瞧了一眼荷包,小声道:“小姐怎么总给六小姐送东西,她回的可不多。”
    李平儿捏了捏她的脸,“怎么,我都不心疼银子,你怎么还心疼了?”
    “小姐的手缝太宽,家底没多少,等会儿都漏光了。”红拂抿了抿嘴。
    “小丫头,这点不算什么呢。”李平儿想起了县令夫人戴在林嬷嬷手上的那个大金镯子,闪闪发光。而那时候的她,甚至连羡慕的情绪都不曾有。
    那个金镯子太富贵了,富贵到她都不敢想象。
    可下一刻,老太太赏了她一个更美,更重的金镯子,一下子就将她的内心抚平了。
    就好像一直吃素的孩子,忽然不止吃到了肉,还吃到了一整只猪一样,对猪肉,也没那么多执念了。
    雪娥瞧见红拂眉皱皱的模样,伸手戳了戳,“小姐还吩咐不动你了?听话,高高兴兴地去,别添堵知道吗?”
    红拂立刻挺直了背,扬起笑脸,“我晓得了!”
    马会后,便是京中最热的榜下捉婿了。红榜高悬,连带着林质慎的课业都多了许多。
    林家没有人中榜,倒是前些时候姓祖的那位举人考中了进士,名次虽然靠后,却也算是榜上有名,被宁远将军榜下捉婿带走喽。
    三夫人叹息了许久,到底错过了。这件事情,三夫人难得掩了下来,不许叫林娇娘知道。这就像是蜻蜓略过了水面,荡起一圈涟漪又散去,到底没了消息。
    只是难免让知情的江文秀有些焦躁。
    前些时候平远侯的婚书让她同丈夫有些飘飘然,真到了这个紧要时刻,才发觉林家只剩下李平儿待嫁。
    “这不急,萱姐儿还小呢。”
    “小小小,等好的都让人捡走了!”江文秀有些失落,“你去打听打听,那个陈文生,现在怎么样了。”
    林蔚之听她又提到了陈文生,不由道:“不过是个举人,何必这样紧张。”
    “之前那个姓祖的不也只是举人,现在我看三弟妹也是挺后悔的。那时候我们也瞧中过,你还记得么?”
    林蔚之点点头,“祖蒙,他是世家之后,虽然出自旁支,又逢家道中落,可如今考上了进士,到底翻身了。”
    “你瞧瞧,当初觉得人家穷,还嫌弃,现在考中进士了,三弟妹可后悔了。我看陈文生还不比这个祖蒙有亲戚在京中呢。”
    林蔚之也暗自扼腕,如果自家捡漏了,倒也是好事一桩。只眼下绝对不能提,“宁远将军不过是一介武夫,他的女儿老大愁嫁,这才下嫁了祖蒙。咱们姑娘和林妃娘娘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我林家又是书香门第,岂是一介武夫之女能比?再说了,连平远侯不都求着咱们姑娘嘛。”
    江文秀哼了一声,“平远侯平远侯,人都去盐州了,还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呢!给他做儿媳妇我看不靠谱。”
    林蔚之绞尽脑汁又想了个非常不好的地方,“那也比祖蒙好,你看,他家自负是世家之后,尤其重规矩,做儿媳妇的日日在婆婆受下,怕是日子不好过。平远侯呢,妻子死了这么久,愣是没续弦,我看他儿子也能继承他爹这种好品质!而且若真是出去打仗了,妇孺是在家的,女儿常在京中,不也能来看看你。”
    “这倒也是。”江文秀叹了口气,“就没有比平远侯家更好的吗?”
    有了平远侯珠玉在前,其他人家到底比不过。两人对坐,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江文秀道:“要不,咱们还是看看陈文生?若是三年后他考上了进士……”
    林蔚之无奈了,“也行,我亲自再去看看。那些花会你也用点心,让孩子多戴点好首饰,先前林妃赏下的,不要藏着,戴起来嘛!我看娇姐儿不比我们萱姐儿大气。”
    江文秀推了他一把,“我晓得了晓得了。”
    第59章
    秋闱之后,最出色的却是范叔问。
    他不愧得了长公主的力荐,不仅有名师指导,还有族叔范守易督促,这次秋闱,正正好排在了第十二名,入了殿试。
    他生得俊俏,又有花会扬名,陛下惦念长公主,殿试时候记着他,特意给他指了探花郎,并枢密院编修,直接留任京中。
    就连状元郎也不过是做太常博士,入不了枢密院,范叔问能入枢密院,可见是在陛下眼前挂了号,一时间羡煞了旁人。
    等那日游街的时候,薛蓉特意下帖子给了李平儿,约她一块去看。
    明面上是看游街,私下里便是渣男处决大会。
    徐姑娘同薛蓉一口一个负心郎,又说林湘颂嫁了人不好出来看,又埋怨范叔问竟然这样好运气。
    李平儿眨了眨眼,林湘颂自然是不敢来了。陆家老太太身体不好,随时都有可能去了,又正是秋闱时候,哪里敢刺激她。
    “怎么就给他摘了探花郎呢!也不知道之后长公主替他求了哪家姑娘,真是的,负心郎运气比谁都好,真是老天没眼。”徐姑娘气呼呼的,连茶水都喝不下了。
    李平儿想起了自家哥哥口中的范叔问,有些疑惑地问道:“既然九君姑娘和他有婚约,怎么不来京城对质呢?”
    “这……”徐姑娘堵住了,“到底是女儿家,不好扯开脸皮吧。”
    李平儿挠挠头,又问:“正好他还没成亲呢,说不得只是为了花会扬名求个探花郎的功名,不是背信弃义,要不你们写信去问问九君姑娘,让她爹派人来一趟呗。到底是恩师,考上探花郎了,来探望探望学生也是应该的嘛。”
    “说的有道理,只是姑娘家太主动了未免叫人看轻了……”
    李平儿喝了口茶,“这有什么,成亲了就是一家人,成了一家人还看轻妻子的岂不是傻瓜蛋。再说了,你看他做了探花郎也不骄不躁的,我看着倒和寻常人不同。”
    “那若是此事是真的呢?”徐姑娘不服气。
    “那当然是同大长公主说啦,大长公主和驸马夫妻同心,才爱屋及乌如此抬举侄子,如果此事当真,那大长公主自然不愿意捧一个背信弃义的人了。咱们在这唧唧哇哇的,哪有大长公主出手利落。”
    薛蓉同徐姑娘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
    “不然要哪样,找狗头铡来铡一铡这个范叔问不成。”李平儿捂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