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下,衣裳正面被泼了茶水,据说隔了整整一宿才被发现,茶渍早就洗不净了,深深浅浅的颜色叠在一起显得有些恶心,且被烫着的布料发生了热缩,皱巴巴的根本铺不平,原本是细软的好料子,此刻看上去就像一块用旧了的脏抹布。
    料子本身毁了,再好的裁缝也无力回天。
    裁缝铺的东家带着绣娘登门解释情况,说了半天,也没人知道是何人泼的茶。缝工们伺候惯了贵人们的金贵衣裳,不可能如此毛手毛脚,兴许是落锁前哪个绣娘的小娃娃过来接阿娘,在铺子里玩闹,不小心闯了祸又不敢同大人说。
    半成的衣裳在铺子里遭遇了不测,店主人点头哈腰地提供了两种解决方案。一是免费换料子重做,不过原来的孔雀罗太稀有,裁缝铺提供不了,只能换成市面能买到的其他同档次布料;二是照市价赔料子钱,退定金。
    不管选哪一种,在春日宴前重新赶制像样的衣裳必定来不及了。
    这年头时兴大绣,短短几日里裁缝铺绣不完,不绣又显得太简陋,左右都行不通。
    洛京城里倒是有几家成衣铺子,但卖的大多是供外来官宦、商人应急的中低档常服,鲜少有一式一套的高档盛装。
    没有得体的衣裳,到时可怎么见人呢!月麟急得快哭了,不住地问店主人到底是谁弄的,几乎要扯到报官的地步,被紫芙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沈婳音也有些犯难,她不像婳珠那样常年囤着好几套新衣,被毁的是她的第一套正式华服,没有任何备用品,到时候穿得格格不入,着实不合礼数。
    “换料子重做来不及,还是退钱吧,衣裳我再另想办法。”
    沈婳音沟通得波澜不惊,并未显出焦虑,只是有一点糟蹋东西的心疼而已。
    “姑娘怎么就不生气呢?他们这是看人下菜碟!”月麟又跳起脚来,“二姑娘和三姑娘的料子也送去他们家做了,怎么被泼坏的不是二位嫡姑娘的呢?”
    店主人被扣了好大一个罪名,连连作揖,“哎呦喂,这种话可不好乱说的,不好乱说的呦!”
    紫芙到底是经验老道的大婢女,遇事比月麟稳得住些,几句话替月麟圆了场子。
    着小丫头送走了店主人,沈婳音道:“生气又有何用?我就算气出烟儿来,布料也恢复不了了。”
    月麟委屈巴巴:“可是,春日宴怎么办?中书令府的女眷也会来,咱们姑娘总不能躲着不见人吧?”
    “谁说我到时不能见人啦?”沈婳音捏捏月麟垮掉的小脸,“我自有办法呢。”
    “真的?”
    沈婳音的一身轻松不似作伪,明朗一笑:“你家音姑娘何时诓过你?”
    月麟这才安定了许多。
    呜呜音姑娘真好,就没有能难得倒音姑娘的事。
    更令人开心的是,姑娘这两日又是那个温柔和气的姑娘了。
    紫芙追着沈婳音问:“姑娘有何高招,买成衣么?”
    可是成衣铺子的款式哪里配得侯府的场合?
    “到时再说,春日宴还有好几日,急什么?”
    沈婳音笑颜不改,看向紫芙的眼神却有些深邃。
    紫芙便不好再问下去。
    她在千霜苑算是越来越边缘化了,顶着掌事大婢女的身份看似风光,在姑娘面前却总不得脸,连月麟那乳臭未干的小婢子都不如,这会子连说话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不多时,来人传话,说夫人听闻了音姐儿这边的麻烦,叫二姑娘拿去年没穿过的好衣裳送给音姐儿,二姑娘已经答应下来,也劝音姑娘别上火。
    等人走了,月麟自个儿嘟囔:“哼,黄鼠狼给鸡拜年……”
    “说什么呢?”沈婳音耳朵尖,善睐含嗔地瞪了这小蹄子一眼。这话也是一个婢女说得的?回头叫人听了去,没有任何好处。
    沈婳音的目光又扫向紫芙,紫芙果然正看着这边,发现了音姑娘清透的目光,连忙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活儿。
    婳珠的心思,沈婳音倒是很清楚,不就是打量着她快被风水邪说撵走,不会真待到春日宴那天了吗?先一口答应下来还能显得大度友爱,打得一手好算盘。
    说到这风水邪说,的确不能等闲视之,就算最后自己能留下,落了不祥的名声也会遗患无穷。倘若不彻底澄清,日后婢女婆子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会联想到“音姑娘挡风水”上面去。久而久之,就算没人站出来唱白脸,她也会越来越招人厌烦,终会有住不下去的那一天。
    沈婳音绝不会让这一天到来。
    又过了一日,六二大师果然应杨姨娘之邀,领着弟子再次登门。
    门房来通报的时候,众人正在白夫人房中商议去栖霞山需要安排的杂事。
    杨姨娘面上的喜色一闪而过,继而很是怜悯地道:“音姐儿这事,也困扰咱们好几日了,这不,音姐儿主动请求再邀六二大师来一次呢,但愿今日能有个好结果。”
    小婳棠扑在白夫人怀里大声道:“那老骗子不正经,音姐姐才不会不祥呢!自从音姐姐来了,祖母的精气神儿都好了不少呢!”
    杨姨娘道:“老太太福泽深厚,自是什么邪祟都不怕,可是你二姐姐自小体弱,府中又没有侯爷的阳气镇着,一旦有个什么不干净的,二姐姐头一个遭不住,你看往年换季你二姐姐哪儿病过这么久,这会儿还在岫玉馆歇着呢,肯定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