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伸出那双苍老发皱的手,颤巍巍的指了下墙上的画:“公主殿下可认得此画中两人分别是谁?”
    慕蒙刚才已经看过了,这会儿并没有回头再看:“一个是我爹爹,当今天帝慕辞月,另一个不认得。”
    “不,不不不——公主殿下,你分明是两个人都不认得啊。”
    “当今的天帝,也就是你爹爹,并不叫慕辞月。他叫慕歌川,是画中左边那位——”
    左边那位?
    慕蒙不动声色地思索:画上的两人容貌迥异,相去甚远,左边的男子比之她爹爹的昳丽容貌,要显得清淡许多。
    “我知道我突然这样说,你不会信的,但只要我把真相跟你慢慢讲完,你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楼卿霜看了她爹爹一眼,伸手扶他引到长条凳旁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慢慢扶着楼望津坐下。
    楼望津坐稳后,先是止不住的咳嗽了一阵,随后慢慢抬起头,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公主殿下,这个故事不太好听,要摒退他们三人吗?”
    “不用了,无论什么故事,他们三人都听得。”慕蒙回头快速的看了一眼跟她来的人。
    这样说来,显然是对这三个人都极其信任。
    遮青长眉紧拧,他的手放在竹棍上摩挲了许久,慢慢抬眼看着眼前的父女俩,目光中再次闪过一道极浅极快的杀意。
    但也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瞬,他像是自我否定般摇摇头,随即目光落在慕蒙身上,流露出几分怜惜之意。
    楼望津见慕蒙如此痛快,便也不再卖关子,望着那幅画说道:
    “大家都知道,先帝无子,这画上的两人是当年先帝的两位爱徒,也是义子。左边的是大哥慕歌川,右边的是二弟慕辞月。”
    “当年这两位都是惊才艳绝的人物,不过相比之下,还是二弟慕辞月更出色些,他容颜无双,灵力高强,为人正直谦和。当年他们两人一直是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但最终还是慕辞月更加众望所归,太子之位落在了他的头上。”
    “原本这也没什么,他们兄弟二人感情深厚,无论谁当了太子,另一人都会是对方忠诚的臣属。然而,在封礼大典之前,慕歌川忽然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天族找寻多年始终无果。直到后来,慕辞月从太子成为天帝,励精图治勤勤恳恳,治下天界一片祥和安宁。但处理族事之余,他仍然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义兄,从未放弃过。”
    “后来……”楼望津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喘了口气,继续道:“后来,魔界的新任魔尊出世了,他阴诡狠绝,从魔界的荒边打上人界,搅弄的天地不安。当时魔族风头无两,锐不可当,根本没有人胆敢去管这天地浩劫,慕辞月知道后御驾亲征,亲率天兵天将支援人界,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天魔大战的序幕。”
    “其实当时,我们并不希望他去,他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小公子当年还很小,早早失了母亲,那战场又凶险,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变数?他是众望所归的一族之帝,我们几位臣属都苦口婆心的劝他不要亲自去,但他不听,仍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楼望津停了一会儿,阴恻恻地轻轻拍了拍手:
    “不过还好,他打了胜仗,将魔界一众族众全部剿灭,凯旋归来。天族所有人悬着的心也都放下了,一同庆贺天帝这丰功伟绩。”
    楼望津浑浊的双眼慢慢抬起,唇角一点一点弯着,露出了一个讽刺又诡异的笑容:“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足以载入天族史册,为天帝留下万古流芳的一笔。可是谁又能知道,归来的这个人并不是昔日的慕辞月,而是改头换面、披上慕辞月皮囊的魔尊——慕歌川。”
    慕蒙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遮青和逢息雪也没有出声。
    第一个忍不住说话的是盛元霆,他俊朗的面容带着些茫然,有些不可置信的疑问道:“您的意思是说,当年先帝的义长子慕歌川失踪后去魔界当了魔尊?他杀了慕辞月,又幻化成他的样子回来……这怎么可能呢?慕歌川既然是天族之人,如何能变成魔族?”
    “将军,太年轻了吧。”楼望津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这世上你不知道的、阴邪诡异的方法数不胜数,不过是入魔而已,任何一族,只要他想,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件事情离奇曲折,冲击力太大。
    几乎颠覆了所有的认知。
    如今坐在天帝帝位上的那个人,换了慕辞月的名字,用了慕辞月的皮囊,占了慕辞月的位置,而实际上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族——甚至,他还是慕辞月曾经的义兄,慕歌川。
    终于,慕蒙打破了这沉默:“楼先生,你曾经是被我爹爹处决的,我想问问,你的罪名又是什么呢?”
    楼望津笑了:“公主殿下如此聪慧,你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我无意间发现了慕歌川的秘密,他岂能容我?但我到底不曾做过罪大恶极之事,他就算要安一个罪名给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没能杀了我,但最终我也被判流刑,我举境落魄至此,到如今,只剩我父女二人还在这世上苟延残喘了。”
    “公主殿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他说了许多话,最终却抛出一个问题,慕蒙慢慢抬眸:“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