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

  守护着少年的咒灵如同疯了一般咆哮着,她不懂为什么转眼间她的少年就离开了她,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面前这个抱着忧太的头颅的人,里香想要杀死他,她想要杀死在场所有人,让他们统统为心爱的少年陪葬。
  面目狰狞可怖的咒灵被五条悟单手拦住了。
  他的双眼被遮掩在绷带之下,看不清神色。一手禁锢住暴怒的特级咒灵,另一只手插在兜里,姿态看似闲散,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却都是绷紧的。
  只有离得最近的佐治椿听见他轻声对自己说: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佐治椿的面容苍白,只有零星几点迸溅上来的血色。
  他微笑着说:为了让他活下去,我必须先杀死他一次。
  说完,他将乙骨忧太的头颅放回脖颈上。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对不起,必须用这种方式保护你。
  术式反转御忌。
  第37章 实验
  佐治椿总是把正常两个字挂在嘴边。
  这么做是不正常的, 正常人应该这么做,等等。
  还没当上他的老师前,五条悟曾经说他:正常人才不会强调自己是正常的, 只有不正常的家伙才会这么做。
  佐治椿沉思片刻:您说得对。
  人总是这样,越是缺乏什么,越是追求什么。
  不过我觉得这也算是正常的。
  每一个对佐治椿有一点深度了解的人都会知道,他这个人其实多少有些异常。
  五条悟这方面神经比较大条,没怎么注意过佐治椿的异样, 等到他终于注意到的时候,佐治椿当着所有世家的面砍下了乙骨忧太的头。
  五条悟头一次有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好像哪里不对劲的自觉。
  在亲手杀死乙骨忧太后, 佐治椿又使用御忌, 将他的尸体回溯到了生前的模样。在他的术式干涉之下,乙骨忧太的身体状态被锚定在了生的状态, 可以说是从此以后想死都难。
  整齐干净的断口在呼吸间消失不见, 乙骨忧太的睫毛微微颤抖两下, 然后他睁开了双眼, 除了满身的血迹之外, 丝毫看不出刚才他死过一次。
  欢迎回来。佐治椿低头对他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嗯。乙骨忧太回了他一个笑容。
  满座哗然。
  世家代表们不顾这是严肃的审判现场,纷纷交头接耳, 一边低声交谈着, 一边暗中对佐治椿投出诡异而热切的目光。
  这番斩首又复生的操作,在众多咒术师的密切关注下,断然没有作假的可能。也就是说, 这个看似孱弱的咒术高专学生,拥有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能力起死回生。
  当下就有好几个人忽视了乙骨, 开始盘算着接近佐治椿, 好好研究一下他的能力, 如果能够保证术式的稳定性,就让他尽可能多地为世家高层们使用这个术式。
  对于一个刚刚入学高专,面对世家们毫无自保之力的少年来说,这种关注无疑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还好,佐治椿早有准备。
  他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
  一旦种下我的箱庭子守呗,我可以随时发动御忌,或者神隐。
  想要靠他的术式保命?可以,只要做好将命放到他手心里的准备就可以。一旦神隐发动,不仅是身体,就连存在于这世上的痕迹都会被抹除,对于注重历史和传承的世家来说,这种消失比单纯的死亡来的更有威胁性。
  他的这番话让所有在座的世家面面相觑。
  最终,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出面:想要带走这名犯罪者,光靠着这个御忌的术式还不够,你们必须提供证明能够保证他不再造成危害的证明。
  他说的犯罪者,指的是乙骨忧太。
  而所谓的证明,就是要求高专证明他们拥有管控他和他身上的特级咒灵的能力。按理来说有五条悟的存在,什么样的特级咒灵都能管控住。但是由于他近年来一直在追查世家们隐藏的秘密,导致由世家代表组成的协会高层对他有不少的意见,这次五条悟想救下乙骨忧太,难度无形中加大了许多。
  协会给出的理由是,五条悟身为如今最强的咒术师,有许多更加重要的场合需要他,时刻看守乙骨忧太是不现实的。
  而除了他之外,高专又没有第二个人有把握镇压里香的暴动。
  就在情况陷入僵局之时,佐治椿出现了,带着他自称能够在乙骨忧太造成损失之前,随时将他消灭的神隐术式。
  然后在高层们将信将疑之时,他用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斩首震住了全场,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之后,一举展示出了御忌的威力。
  按理来说,这足以证明佐治椿的神隐术式的确与历史上其他的使用者不同,拥有着前所未见的威力,可以成为高专保下乙骨忧太的筹码。
  可是协会仍不愿让高专如愿,他们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要求。
  他们要求佐治椿验证神隐的效果。
  这既是刁难,也是试探。试探佐治椿的术式是否真的如他所说那样,风险与利益并存,且掌控权完全在他一个人手上。
  假如佐治椿今天真的向他们证明了神隐的威力,那么世家们或许才能死心,不再觊觎御忌的起死回生。
  佐治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
  事先说好,我虽然对于自己的术式有一定的了解,不过神隐这个术式我还从来没有真正在谁身上使用过
  这是当然的,这样不可逆的危险术式,一旦用出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佐治椿哪里会轻易动用?
  不过这是他亲自研发的术式,他还是很了解的。
  他解释道:我可以对具有咒力的生物使用神隐,比如咒灵。不过咒灵是单纯的怨念集合物,是只有真而没有形的生物。一旦我的神隐发动,咒灵的真被抹除,那么没有人会记得曾经存在过这只咒灵,包括我自己。有关于它的一切观测记录都会消失,包括它的来历,它今天出现在这里,以及被我神隐的结局所谓的实验结果根本就无法记录。
  形与真的概念在世家之中并不生僻,这来源于古时候咒术师们的记载。现今的一些学说将其解读为生物的外在和灵魂,还有一些学说认为这指的是一个物体的客观存在和认知存在。
  咒灵就是纯粹由认知存在所组成的生物,是无法用现有的科学体系解释其来源的生物。只有咒术师知道它们是由人类的负面情绪组成的,也就是没有形,只有真的生物。
  按照这个说法,一旦佐治椿用神隐抹消了咒灵的真,那么这只咒灵将会从所有人的认知中消失也就无从证明佐治椿曾经对它使用过神隐。
  被神隐的咒灵,相当于一切存在过的痕迹都被从这世上抹消,也就是被强制转变为了不存在的东西。
  人要如何证明自己抹消掉了不存在的东西?
  这简直如同寓言中皇帝的新衣一样,如果没有存在的痕迹被观测到,那么所有人都可以否认掉这件衣服的存在。
  协会高层们低声议论片刻,最终得出结论:这是你要考虑的问题,如果想带走这名罪犯,赦免他的死刑,你必须向我们证明神隐的真实性。
  真是合情合理,又十分好用的刁难理由呢,佐治椿想到。
  不过好在他提前做好了准备,他让协会高层们准备好实验用的咒灵。
  最好是级别最低的那种,等我拍手的那一刻,再送进来。
  级别越高的咒灵,在人们的认知中留下的痕迹越重,抹消起来越是困难。
  再准备一个计时道具,电子表,机械表,沙漏,水时计,什么都可以。
  佐治椿开始挽袖子,一边挽,一边说:从那只咒灵进入这个房间,被所有人观测到的瞬间开始,到神隐结束以后,这段记忆将会从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中消失。任何有关它的书面记录也都会被修正,没有任何人会记得有过这只咒灵。很大可能就连我现在说的这番话,事后也会被修正掉,没人记得
  他垂下眼眸,看着一座精致的沙漏被人抬进来,放到他的身边。
  但是,时间的流逝是客观存在的。
  即使这段记忆会消失,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消失,确实有一只咒灵曾经被带入这个房间,被佐治椿施加了箱庭,然后发动神隐。
  这个过程会导致时间的前进。
  协会高层们听懂了他的意思,纷纷坐直了身板,面色严肃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佐治椿牵动着所有人的视线,或火热、或审视,但他毫不在意,自顾自地抬起手,轻拍两下。
  请把咒灵送进来吧
  击掌的声音在这个幽深的密室之中游荡了片刻。
  众人茫然地坐在原地,屏息等待了数秒,也没见到任何事情发生。
  等了十来秒以后,一位中年咒术师有些不耐烦了,他瞪向大门的方向:咒灵呢?怎么还不送来?
  他的地位似乎不低,能在这样的场合大声讲话,还没人指责他。
  其实也不会有人指责他,大家都被这无事发生的情况弄得有些怀疑,以为哪里出了差错。
  在这样的场合下,是站在一旁的五条悟率先开口,语气凉凉地提醒他们:看沙漏。
  协会众人不明所以地看向沙漏,只有寥寥数人坐在原地,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那座沙漏刻度精细,以分钟为刻度,在被搬进来时,上层的沙子高度还停留在起点的位置。
  而现在,那沙子的高度已经来到了三分钟的刻度,而沙漏下层的沙堆也肉眼可见地体积增大了。
  !!!
  众人毛骨悚然。
  就在他们体感不到三十秒的这段时间里,真实的时间流逝了三分钟之多。
  许多人在反应过来之后,神色震惊地看向佐治椿的方向:这是神隐?!
  佐治椿不知何时面色变得十分苍白。
  他装作不经意地靠在那座大半人高的沙漏上,支撑身体:是的,虽然我们都没有任何印象了,但时间的确已经过了三分钟。
  五条悟转向他,他不动声色的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其实是有事的。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使用出神隐,没想到这个术式的消耗比御忌要大得多。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御忌只是利用锚定的原理来影响一个人的自我认知,而神隐则是要干涉到许多人的认知,随着神隐对象被更多人认知到,神隐的消耗只会越来越庞大。
  假如要神隐一个影响力更大的咒灵,恐怕佐治椿现在连站都站不住。
  五条悟的六眼能够看出他现在体内的咒力流转紊乱,他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而乙骨忧太在经历过箱庭之后,对佐治椿的了解不输于认识他将近十年的五条悟,他看出了佐治椿的强撑之色,面带担忧地望向他。
  佐治椿装作不经意地靠着沙漏,目光却死死盯着座上的各位协会高层。
  他在等待他们作出决定,认可神隐的效果。
  高层们在意识到时间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流动了三分钟,一个个面带惊恐之色。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就像是被截出了一个片段一样,这段时间内曾经发生过某些事,但是他们全无印象。
  往深里想一想,如果佐治椿想要利用这段时间做什么不利于他们的事,他们岂不是毫无察觉?!
  被御忌的起死回生效果勾起贪婪之心的高层们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换了一种万分忌惮的眼神盯着佐治椿,似乎恨不得立刻除掉他,连乙骨忧太都不再是第一优先级
  幸好五条悟就在那里老神在在地杵着,他扫视一圈,一切被他看到的人都低下了头。
  没人敢在五条悟眼皮子底下动手,那屋子里的人加到一起再翻个倍,都打不过他。
  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避开五条悟的目光,私底下窃窃私语。
  最终,由众人的代表,一名白发苍苍的咒术师起身说道:神隐的使用者,我们认可你的术式的确与以往的使用者不同,有着超乎寻常的效力。不过
  老人故意卖了个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佐治椿,却失望地发现这名十五岁少年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政客,用滴水不漏的微笑迎接着他的审视。
  他微微皱眉:不过,想要取得死刑赦免,你还有一件事必须向协会证明。
  佐治椿淡定地开口:您讲。
  白发老人眼神幽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如同毒蛇吐信一般,轻声说道。
  你抹消了咒灵的真,虽然就像你说的那样,时间流逝了,不过我们还是没有得到准确的观测结果。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
  佐治椿想要再重申一遍,不存在的东西无法证明其存在被抹消过,然而老人打断了他。
  听我说,年轻人
  他慢条斯理的话语中,仿佛能流淌出无尽的恶意。
  有一个办法,能够既让你使用神隐,又让协会观测到具体的效果。
  只要,抹消掉形就可以了
  佐治椿皱眉,反驳道:咒灵哪来的形说道一半,他忽然顿住,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脸色变得铁青。
  见他似乎察觉到协会的意图,老者嗬嗬地笑了,那笑声仿佛是从年久失修的烟囱中断续喷涌而出的黑色烟雾,带着一丝阴冷与苍老的意味。
  咒灵没有形,就找有形的来,最好还是和这个罪犯一样,拥有强大咒力的生物,这样的实验才具有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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