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寒执又气又恨,将她的手抓过来用力藏在身后,低低道:“荣澜语,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二人动静不大,可那边的人也能瞧出来是在争辩什么。荣澜语怕闹得他再冲动地亲上来,赶紧哄道:“我错了还不成。你快想法子。”
    “那你欠我个人情。晚上还。”周寒执计谋达成,笑着松开荣澜语的手,上前看了一眼郝玉莲道:“姨母,这位是翰林院侍读大学士曹炳池之女,名唤芳晴。”
    他太了解这位便宜姨母了。
    果然,郝玉莲的神色好了许多,看了一眼自己那大红脸儿子,又看了一眼曹芳晴,眼珠子转了转道:“哎呀,你瞧瞧这事弄的。曹姑娘,你们大府的女儿大多爱惜名声。我们邱家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今日既然你跟我儿子有了肌肤之亲,我们改日就上门提亲。不过可惜,我们邱家已经有了一个儿媳,所以只能屈居你做个妾室。自然了,若是令堂不乐意,咱们也好商量。成业,你说呢?”
    邱成业抻了抻自己的竹青色胯袍,垂头道:“娘,人家是侍读学士之女,怎么着也得给个平妻的位分吧。”
    “成。”郝玉莲痛快地答应下来,心想平妻的嫁妆可比妾室多多了。“姐夫,这事您看呢?”
    周茂岐看了一眼周寒执,心里渐渐也明白过来了。他不傻,之前周寒执早已把纳妾之事跟自己说清楚了。
    事实证明,儿子说得没错。从眼前曹芳晴的举止就能看出来,往后府里要是再多一个心眼多的儿媳妇,日子未必有现在这么好。
    既然郝玉莲乐意接下这个麻烦,对大伙都是好事。
    于是,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清了清喉咙道:“我看呐,为表诚意,执儿,你随你邱家姨夫一道去替你表弟提亲,这才像话嘛!”
    “儿子领命。”周寒执立刻答应。
    这边,曹芳晴几乎要晕过去了。她强撑着身子,歪在魏妈妈怀里道:“其实,其实方才邱家公子也没碰着我。”
    “哎,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啊曹姑娘。”郝玉莲棋逢对手,顿时精神。“方才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我儿子把你抱在怀里了不说,那手也没闲着啊。”
    这话糙得很,荣澜语耸了耸鼻子。
    “我……”曹芳晴的脸涨得通红,索性拿帕子半遮着脸,努力争辩道:“我,我以为……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不能嫁,我爹爹不会同意的。”
    “那不会的。你放心,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还有些用场。执儿啊,到时候咱们一道去提亲,姨母肯定能说动曹大人。”郝玉莲大包大揽道。
    周寒执痛快答应下来。
    事情说定,郝玉莲乐呵呵地带着邱成业走了。邱成业挠着脑袋,抱着一堆锦衣华服,乐得几乎找不着北。
    周茂岐带着周寒执去逛园子。
    荣澜语便亲自送曹芳晴更衣出门。
    这会天已经放晴,阳光和煦地撒在青石板上,显得周府的景致越发通透典雅。曹芳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后头的事便再也记不清了。
    等到整个人都缓过劲来时,她已经在曹府众人的团团包围之下了。
    一连两个女儿的亲事出了岔子,曹炳池的脸色格外不好看。曹夫人更是脸色黯淡,看着曹芳晴的眼神厌恶无比。
    “老爷,要不这事咱们压下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曹芳晴的亲娘,也就是府里的苏姨娘噙着眼泪道。
    “胡说。”曹夫人一拍桌案冷声道:“要是你女儿在别处生事,咱们或许还能压下来。可那是周府,你知道周大人如今是什么官职。人家是翰林院副使!全天下的奏折都要从他的手底下过一遍,你也不想想,要是得罪了这样的人,老爷的官以后可怎么做。”
    听曹夫人这么说,曹炳池的眉心更紧了。
    “老爷不是常与周大人往来吗?”苏姨娘斗胆道。
    曹炳池做了个手势,嗔怪道:“平时见你也算懂事,怎么今日这般糊涂。正是常来常往的人,才不敢得罪。官场上的事,你懂什么。这事说到底,还是芳晴糊涂,怎么起了这样的念头,非要攀扯周寒执呢。”
    曹芳碧的神色有一瞬间紧张,但很快平复下来道:“周大人容貌清隽,妹妹会喜欢也不为过。不过妹妹不该做事这般不仔细,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
    曹夫人瞪了自己女儿一眼,意思是让她别乱说话。
    “罢了,我看这事就这样吧。那邱……”
    “邱成业。”
    “对,邱成业的爹爹是马厂协领,官居九品,也就罢了。要紧的是邱成业,总不好让他身上毫无官职。这样吧,打发他到营里做个蓝翎长,我亲自与管事将军说。”曹炳池敲定了此事,心里舒坦一些,又看向曹芳晴道:“芳晴啊,你觉得呢?”
    曹芳晴自然不愿。
    可曹夫人已经冷笑着开了口。“她有什么不乐意的。闹出这样的事来,老爷不把苏姨娘赶出府就不错了,全是管教无方。”
    提到苏姨娘,果然曹芳晴歇了反驳的念头,双眼晦暗无神道:“爹爹放心,我会听话的。不过,我不想屈居妾室。”
    “这是应当的。转告邱府,就说让他休妻,把芳晴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府里。平妻我们也不要做,芳晴再不济,也是我曹炳池的女儿。”
    “是。”曹夫人答应下来。
    一家三口走出门去,屋里便剩下曹芳晴母女二人。
    苏姨娘欲哭无泪,只能从妆匣里拿出两张地契道:“芳晴,听说那邱府的宅院极小,你拿这些银子,给他们换一个宽敞的宅子吧。这样一来你住着也舒服,二来她们只要住着你的房子,便不敢把你怎么样。”
    瞧着两张单薄的地契,想到逼仄的院落,曹芳晴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情绪,放声痛哭起来。
    第50章 引人沉醉
    荣澜语踮着脚, 悄悄把两碗冒着热气的牛乳茶撂在桌案上,立刻便要往外走。没想到扭头便撞进人家的怀里。
    抬眸,便瞧见一双盈盈的桃花眼。健硕有力的双臂将她揽入怀中, 来人笑道:“往哪去。”
    荣澜语吐着舌头,拧巴道:“我又不是曹芳晴, 才不会自己送上门呢。”
    见她吃味,周寒执的眉眼里有些得意, 愈发箍住她道:“你早知道她不怀好意, 还让她进来干什么?”
    “我总得看看她想干什么呀。再说了, 谁知道府里有没有人跟她约好了要见面, 我哪敢拦着。”
    她吃醋的样子极可爱, 周寒执忍不住用唇吻上去。
    是牛乳的香甜和唇的柔软。
    引人沉醉。
    荣澜语被带到九霄云外,好不容易才挣脱开, 一双湿漉漉的双眸亮晶晶的,双颊绯红道:“周寒执, 你不要脸。”
    “不要了。”周寒执放纵道。
    说罢又恨恨道:“你这张嘴总是乱说话,是得教训教训才好。”
    荣澜语就着他的怀抱坐下来, 把头埋在胸前道:“这是书房, 你不许再这样了。”
    “那往后我可以去你的卧房睡了?”周寒执抬眸。
    荣澜语的身子又香又软,他忍不住想再咬上去。但荣澜语不许,推着他道:“父亲嘴上不说, 却总惦记着咱们两个的事。我悄悄在卧房里多摆了一张软榻, 晚上你住过去, 省得父亲总怪我……”
    周寒执并不急色,但很是贪恋荣澜语身上的气息,一时有些欢喜,望着荣澜语的清丽面庞, 猛然觉得,自己距离从前那种孤苦自闭的日子越来越远了。
    当晚,周茂岐高兴地得知,自己的儿媳妇终于跟自己的儿子同房了。据说,这位老人当场命令小厮买两挂鞭炮庆祝,还特意去祠堂上了炷香。
    荣澜语得知这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同房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几日之后,邱府传出休妻的消息。又半月,邱府嫡子与曹府庶女曹芳晴定下亲事,过了聘礼之后,邱府嫡子邱成业谋了个蓝翎长的官职,邱府一时喜事连连。
    许是担心事情会被以讹传讹,曹炳池不打算将婚事拖过今年,于是勒令二人在冬至前大婚。
    大婚之日,周寒执与荣澜语自然是要去的。
    男人们还在前头饮酒吃席,女客们已经撂下碗筷往后院去。曹芳晴还没把手里的地契拿出来换宅子,所以邱府不大,前头的吵嚷声后头也能听清楚。
    荣澜语本不想多呆,奈何三舅母因上回要债的事不好意思,非拉着她的手说话,她只好一直陪着。
    却不想这洞房闹得并不安生。
    荣澜语上着月白色竹节纹小袄,白底绣花的腰封更凸显出纤细的腰肢,下头则是湖蓝色湘裙,耳边的景泰蓝镶红玛瑙坠子熠熠生辉,一身气派又精致。
    站在她跟前,三舅母喜欢又骄傲,低声与她说道:“澜语你听说没有?邱家对外说是把原来的媳妇儿休了,但实际上那儿媳现在身怀六甲,眼看就要生了。人家大着肚子,怎么好把人家休掉,听说是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新荔性子活泼,忍不住问道。
    三舅母对呀一声,继续道:“邱府就这么大,你说能藏在哪里呢?”
    她一边说,一边往院子四处寻摸。
    深闺妇人,不少都以探询旁人家的阴私为乐。
    知道荣澜语并不喜欢,新荔按捺了自己的好奇心,笑笑道:“时辰也不早了。之前大夫说过要您每日早睡早起的,再说今儿的安神药还没用呢。夫人,咱们先回去吧。”
    三舅母听她要走,这才回过神劝道:“好不容易来一回,怎么不热闹热闹。”
    话音刚落,荣澜语正要推辞,便听见婚房的方向出来吵骂之声。她停下脚步不想多看闲事,不曾想那头的人已经闹了出来。
    一位身材丰腴大腹便便的妇人裹着一件青莲绒的灰鼠斗篷,胳膊搭在一位小丫鬟手上,托着腰谩骂:“我还给你们老邱家生儿育女呢,你们有什么脸面休了我?就为了把这小蹄子娶进门?你们安的什么心我不知道?不就是为了人家曹家的嫁妆吗?要是容她当个妾,我也就忍了,凭什么要把我休掉,我肚子里的种,难道不姓邱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累得气喘吁吁。许是肚里怀着男胎的缘故,她的模样有些英气,并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温柔婉约。
    婚房里自然没有动静,身在前院的郝玉莲和邱成业却一前一后赶了回来。
    瞧见自家媳妇,邱成业面有愧色,垂着头不敢直视。反倒是郝玉莲阴沉着脸,冲着旁边的小丫鬟道:“不是叫你看住她吗?怎么出来了?”
    小丫鬟脸色难堪。“夫人,夫人说身子不适,上不来气,要出来见风,我不敢拦着……”
    众目睽睽之下,郝玉莲知道说她也无用,赶紧冲大伙赔笑道:“惊扰各位了。这是咱们家成业的一位妾室……”
    “八品以下不许纳妾,除非是什么富贵人家。你装什么装,老虔婆,我分明是你儿媳妇。你卖我求荣!”
    “彩琏,你说话留些口德!”邱成业忍不住嗔道。
    被自己丈夫一骂,彩琏脸上的怒气淡了不少,可委屈却更浓了。“成业,我肚里怀的可是你的骨肉。你当初娶我的时候说什么来着,你说你们邱府虽然不富裕,但至少你会对我好一辈子。”
    身高八尺的邱成业在这一刻神色显得有些愧疚,一双大手不住来回搓着,像是有些无奈。
    郝玉莲咬着牙,冲着身后的婆子吩咐道:“快,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拉回屋子里去。大喜的日子,闹腾什么。”
    左右婆子立刻得令,但彩琏却动作更快,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对准自己的腹部道:“今天谁也别想让我走。我过不好日子,你们邱家谁也别想好过。别过来,过来我就一尸两命……”
    这话果然极有震慑力。两位婆子再心狠手辣,也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干出逼死人的事来。于是二人站在那,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郝玉莲知道这事再闹下去,连前头的几位官老爷都得惊动,不由得咬了牙,冲着身边的邱成业低声道:“快想法子……”
    邱成业望着跟自己过了几年糟心日子的媳妇,眼底有些意动。“要不……”
    他话音还没等落下,屋内已经走出来一位身穿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的女子,里头亦是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绣袄,衬得肌肤白皙红润,眉目如画。
    邱成业看了一眼人就呆了。这样的美娇妻,他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怎么舍得让这种村妇跟她相提并论。
    谁也没瞧见,曹芳晴的手指尖狠狠地戳在自己的手心里。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柔美自然,看着邱成业盈盈一拜道:“原本芳晴不该出来多话,但既然已嫁到邱府,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说罢,她又看向彩琏道:“这位夫人身怀六甲,无论是谁的孩子,都是夫人您自己的骨肉。夫人既然怀了他,就得为孩子的前程着想。一个孩子若是能有一位身世不俗的嫡母,那往后自然前程不可限量。所以今日,我要是夫人您,就不会阻碍这门亲事。毕竟,阻碍亲事,便是阻碍您儿子的前程。”
    这话说完,连荣澜语都暗暗叫了一声厉害。
    果然,那彩琏神色犹豫,手里的簪子顿时有些松动。两位婆子眼疾手快,很快将人按住,重新扭送回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