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难想象,身为天子的他,迟迟不婚,定已被许多大臣上疏劝谏,若当真执意娶她,将来又会受到朝野上下怎样的激烈反对呢?
    “芜儿?”
    元穆安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见她只顾出神,停在半道止步不前,不禁上前两步,疑惑地开口唤她。
    “怎么站在这儿不走了?”
    秋芜回过神来,看他一眼,摇头道:“没什么。郎君怎么还在这儿?”
    元穆安眼神黯了黯,答道:“我留下来,这一路与你同行。”
    他说着,伸手替她打起马车的帘子。
    胡大将架子上的杌子取下来搁到地上,随后牵紧缰绳,看着分明是个身份不凡的贵族郎君,哪怕落魄了,也应当有几分傲骨,此刻在小娘子面前,却莫名显得有些卑微,让他这个下人都有些看不下去。
    秋芜皱了皱眉,没有立刻登车,而是上前一步,以旁人听不见的声音问:“郎君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元穆安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只是想趁着回去的这一路与你多些相处的机会罢了。待到了京城,只怕你又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秋芜咬了咬唇,看了看四下广阔而荒芜的漫漫戈壁,留下一句“随你”,便踩着杌子上了马车。
    元穆安松了口气,很快跟在她后面也上了车。
    秋芜自坐定后,便开始闭目养神,似乎打定主意不理他。
    元穆安倒是没再觉得局促,只是如常地坐在一边,待马车一点点行上官道,朝东南方向去后,便时不时掀开车帘朝外看一眼。
    “如今是腊月,天冷,否则,这样的塞外景致,倒十分适合下车骑马。”
    秋芜掀了掀眼皮,瞥见他那边被掀起一角的车帘外以灰黄为主色的广阔景致,抿着唇没说话。
    元穆安得不到回应,亦觉无妨,只是回忆起一年多以前,在京城郊外行宫的那个夜晚,继续自顾自地同她说话。
    “你不喜欢骑马吗?”
    这是个问句,秋芜沉默片刻,到底没有继续忽视他,摇头道:“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哦。”元穆安应一声,回想着那一晚的事,心底怅然,“我记得在西岭的时候,我带你骑马,你看起来并不欢喜。”
    “是啊。”秋芜此时也不再将话藏在心里,他既然提了,她便自然地说出来,“若当初郎君是真心想带我骑马,想教我骑马,我怎会不欢喜?”
    元穆安静了静,只觉明白了她当时的心境。
    那时,他只是拿夜里带她出去一趟当作消遣,以此来取悦他自己罢了。
    “今日我是真心的。”他放下车帘,转头认真地看着她,诚恳道,“我想带你骑马,也想教你骑马,等你学会了,将来再去行宫时,咱们一道打猎去。”
    秋芜望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眸,没有说话,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西岭的夜色。
    空旷的草场,低垂的夜幕,璀璨的星辰,如梦似幻。若当真敞开心怀,纵马奔驰,的确快意。
    她能感觉到自己心中的层层坚冰正在不知不觉中融化。
    元穆安没有信口开河,当日夜里,在驿站投宿之时,他处理完一日的事务后,便吩咐隐在暗处的侍卫准备了两匹马。
    他不便用自己的坐骑,亦无法替秋芜挑出一匹适合初学的小马驹,只能让人尽量找性情温顺的母马来。
    第二日一早,秋芜一出驿站,就看见胡大几个正站在元穆安的身边,围着那两匹骏马说着话。
    “这是在做什么?”秋芜整好衣襟,上前问。
    胡大笑嘻嘻道:“娘子,奴等正说呢,袁郎也不知从哪儿寻来的这两匹马,说是能带着路上一道走,正好,旅途枯燥,娘子若是疲乏,趁着正午日头好,风也小的时候下车骑马也不错。”
    元穆安冲她笑笑,指指其中一匹身量稍小的马,道:“这匹马性情温驯,你若喜欢,可以试一试。”
    秋芜看着那匹枣红色的马儿,知道他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答应过她的事,一定会做到。
    “不早了,哥哥他们定已走了,咱们虽不必追上他们同行,但也不能落得太慢,还是快些赶路吧。”
    她没对元穆安的话有所回应,对胡大他们说完后,便直接上了车。
    元穆安静静看着她,没有勉强。
    一路上,他有时陪她一同乘坐马车,有时则下车骑行。旅途虽枯燥颠簸,他却一点不显疲倦。
    反观秋芜,因马车不时颠簸,她整个人都有种快要散架的感觉。
    回京城的路与来时的不同。
    来时,京城附近的官道平坦宽阔,随着往西北方向的深入,方渐渐崎岖颠簸起来,由易渐难,尚能承受。
    但去时,却是直接走塞外黄沙漫漫的荒凉道路。驿站与驿站之间间隔甚远,若稍慢些,便要在外露宿,因此每日马不停蹄,不敢有片刻懈怠。
    两日下来,秋芜就觉得浑身筋骨酸乏,不论在车里垫多少软垫,都会被车座、车壁撞得散架了一般。加之车中逼仄,摇晃之间,更让她不时觉得反胃恶心。
    元穆安一直观察她的模样,见她的确承受不住,便又问一遍,是否要下车骑马。
    秋芜犹豫片刻,没再拒绝,趁着晌午时分,取出羊皮水囊饮了两口水,带脑海清明后,便想下车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