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数人,无一认出元穆安的身份。
    他笑了笑,镇定地回答:“我从前也在军中待过两年,不过并非在凉州一带,后来出了些变故才离开。无名之辈,诸位未曾见过也是理所应当。”
    几人字不会多问到底是何“变故”,只纷纷点头,道几声“原来如此”。出于对秋芜和秦衔的信任,没有人对他的话生出任何怀疑。
    也就是这时候,有一位年纪稍长的娘子看看站在一处的七娘和陈大威,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微微弯下腰,问被七娘牵着的娇娇:“娇娇许久没见到陈军曹了吧?这些日子,可有想念陈军曹?”
    娇娇这一年来过得安逸,长得也比从前更好了,一双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先看看陈大威,对上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有些期待的眼神,轻轻点头,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想。”
    陈大威顿时咧嘴笑了。
    那娘子又问:“那以后让陈军曹和娇娇的阿娘住在一起,保护娇娇和阿娘,好不好?”
    虽是已定得差不多的婚事,可被稍一调侃,七娘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捂着自己有些泛红的脸颊,不敢抬头。
    娇娇扬着小圆脸,露出两颗小虎牙,道:“阿娘说,以后可以叫陈军曹阿耶,娇娇以后要有阿耶了!”
    这样的话,七娘自然早就在家问过女儿许多遍了,只是还从来没在其他人面前提起过。
    陈大威听得满面红光,高兴极了,弯腰拍拍小娘子的脑袋,又偷偷瞥一眼红着脸的七娘,笑得嘴都合不拢。
    大约是太高兴了,才站直身子,还没开口,原本眯成一条缝的眼眶竟忽然一红,溢满泪水。
    周遭的几人都笑了,有一位郎君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下,玩笑道:“好好一个汉子,怎么学起女人家哭鼻子的把戏来了?”
    陈大威抽了两下,抹一把脸,把眼眶里的泪水抹去,重新抬起头,笑呵呵道:“好事将近,一时没忍住。届时还请诸位记得参加我与七娘的婚仪。”
    他说完,不忘转向元穆安:“也请袁先生赏光。”
    秋芜和七娘对视一眼,下意识转过去看元穆安的反应。
    元穆安愣了一下,下意识要找借口拒绝,他毕竟还是天子,还有许多事要忙,没道理要参加一个小小凉州军曹的婚仪。
    可不知怎的,看到围在四周的一张张笑脸,他莫名地点了头。
    他从没见过平民百姓的婚仪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许,和秋芜一起去看看是个不错的机会。
    其他人见状,纷纷笑起来,看着七娘和陈大威,说两句“静候佳音”的话。
    回去的路上,秋芜再一次委婉地问元穆安,到底何时离开。
    哪有天子一直隐姓埋名留在大臣家中的道理。
    元穆安也知晓自己这样有些不像话。
    若那天没有偶然见到秋芜,他这时候应当在刘奉准备的那处宅子里,时刻留心外面的动向,将州府中所有人的反应一一掌握。
    距离意外发生已过去数日,消息恐怕已经传入京城,他还有许多需要布置、筹谋的地方。
    “这几日,我会再出去一趟,不知何时会再回来。”
    秋芜才想说,不回来也无碍,就听他又说:“但陈军曹成婚的那一日,我必会回来。”
    这是已经答应陈大威的事,她自然不好再反驳。
    想来他也不会真的将时间都耗费在她的身上。
    接下来,他果然如那日所说,又消失了好几日。
    秋芜不知他到底是做什么去了,但再听见外面愈演愈烈的关于天子受重伤的传言时,也不再担忧了。
    这一切不过都是元穆安的谋划罢了。
    他那样的人,想必根本不用旁人担忧。
    倒是先前时常出现在椿萱院的顾攸之,一连多日都没再传来消息。
    秋芜起初并未察觉,是阿依有一日整理书架,看到那本《姑苏杂记》时,念叨了一句,才提醒了她。
    阿依怕她难过,还特意说了两句安慰她的话。
    她只笑着说了声没事,便没再多言。
    元穆安的忽然出现终归让她有些乱了方寸。以她上次见到的元穆安对顾攸之明显含着不快和排斥的态度看,顾攸之疏远了她也好。
    有元穆安在,她几乎不可能轻易摆脱束缚,如此,还是不要牵连旁人为好。
    五日后,七娘和陈大威的婚仪终于定好了日子,就定在十一月二十,距今不过短短数日。
    秋芜诧异不已,问:“怎这样急?不等我哥哥战胜归来了吗?陈军曹先前总说要请哥哥坐他家中兄长的位置呢。”
    昨日,秦衔才从前线递了话回来,说不出半月,战事便能结束。
    七娘笑着摇头:“不了,陈郎已写了书信过去向都尉致歉。如今凉州城里形势尚不明朗,婚事不宜张扬。都尉是前线主帅,又立大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若这时候来给手下军曹贺新婚,必会引州府众官员相随,手下小小军曹成婚,若阵仗太大,于都尉的名声有碍;可若为避风头有意不来,又会落人口实,道都尉对下属冷漠无情。倒不如我们在大军回来前先将婚事办了,替都尉免去这些麻烦。”
    秋芜了然,赞他们想得周到,又替秦衔谢过他们的好意。
    七娘摆手,只说秦衔是他们的恩人,自要事事为恩人思量清楚,接着,见左右无人,才又问:“那位袁郎君,他当真要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