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后,她轻声道:“待我出去,便带着娇娇一起回荆州,在那儿置一处宅子,几亩田地,从此安安稳稳过日子。”
    这时,牢门外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在外头探头探脑。
    秋芜也不躲,当着他的面先将平安符给娇娇带上,再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交到宋七娘的手里。
    “这些给你,横竖我是用不上了,不如用来让你和娇娇过上好日子,最好将我的那份也补上。”
    她这话听起来,似乎已经认命,知道自己这辈子都要留在宫里,用不上这些银票了。可是望着七娘的眼神却闪着明亮的光。
    宋七娘本想拒绝,对上她的视线,忽然一顿,伸出双手接过,郑重地道了声:“好。”
    当日傍晚,元穆安与往日一样,一回清晖殿,便径直去西梢间看秋芜。
    秋芜身子大好,又才见过七娘母女,心情也好了许多,正一边做针线,一边与一个在殿外做洒扫活计的宫女说笑,见元穆安回来,面上的笑慢慢敛下。
    那宫女赶紧起身退下,秋芜也放下手里的针线,从榻上起身,低着头恭敬行礼。
    元穆安已经许久没在她脸上见到过笑了,方才那一眼,让他的心神有一瞬恍惚,此刻见她敛下笑意,才重新回神。
    他放慢脚步,淡声问:“见过宋氏母女了?”
    秋芜应一声,道:“殿下开恩,不曾为难七娘和娇娇,奴婢感激不尽,只盼日后殿下也能信守承诺,放她们安然离开。”
    元穆安望着她平静的脸色,蹙眉道:“那是自然。芜儿,答应过的事,我都会做到的。”
    “那就好。”秋芜仍旧低着头,慢慢退到坐榻的一旁,侍立在侧。
    元穆安拉过她的手,让她到自己的身边坐下,想了想,到底没忍住,说:“海连说,你将自己攒下来的那些银子都给宋氏母女了?”
    那是她辛辛苦苦攒了十年的钱财,就这么给了别人,总让他有些疑虑。
    秋芜飞快地抬头看他一眼,又别开视线,轻声道:“奴婢在宫中,月月都有例银,攒的那些银子本是为了将来出宫,好有个家底。如今看,怕是用不上了,还留着何用?不如给给七娘和娇娇。”
    她的语气惆怅而感伤,似乎已看到了将来漫长的宫廷生活。
    元穆安诧异地转头看着她:“你当真这么想?”
    自她回宫至今,已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间,她的态度虽不强硬,却始终是冷淡中带着抗拒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表露出这样认命的意思。
    秋芜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到底最后什么也没说。
    元穆安仔细端详着她神色间的每一丝变化,虽觉欣慰,却始终没有放下心底的警惕和疑虑,只道:“若真是这么想,那自然最好。芜儿,再等一等,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以后,宫里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
    秋芜不知他到底何意,有些想问他,她想要的是什么,却仍旧没开口。
    想来还是名分、地位吧。
    夜里,元穆安没再去东梢间独寝,而是试着像先前一样,留在西梢间。
    他将秋芜抱在怀里,又担心她拒绝,先道了声“我不碰你”,这才慢慢收紧双臂。
    秋芜没有拒绝,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腰身,始终紧闭双目。
    “芜儿,”过了不知多久,元穆安忽然开口,低沉沙哑的嗓音就在她的耳边萦绕,“先前我不知那避子汤会损伤你的身子,以后,不会再让你喝了。”
    一句短短的解释,似乎是在向她道歉。
    秋芜本不想应声,可他等了片刻,没等来回应,又道:“奉御说了,会替你好好调养,你还年轻,只要数月,身子就能渐渐恢复,别太担心。”
    秋芜无奈,只好“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知道他想要得到她更多情绪,可偏偏她心中惫懒,一点也不想理会。
    元穆安没等来想要的反应,眼底闪过失望,原本带着几分柔情的脸色也淡了下去,只搂着她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第48章 班师
    ◎没什么好避嫌的。◎
    接下来的日子, 元穆安没再去东梢间,一直带着秋芜住在西梢间里。
    与先前一样,虽每晚同榻而眠, 他却只是紧紧搂着她入睡, 再没碰过她。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郎君,美人在怀却碰不得,他时常觉得难熬。
    可每每侧目对上秋芜清泠泠的目光与平静的神色, 他仿佛总能从中看出几分讥诮与嘲意, 不由立时冷静下来,压住体内的那股冲动, 实在忍不住时,便一声不响地爬起来, 去浴房待一会儿, 至平复下来,再回梢间里重新躺下。
    明明两人都早习惯了肌肤之亲,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这样固执地要守住这条线,似乎是因为心中的那几分愧疚, 又似乎是因为不想看到她万一在这时候有了孩子,又受外面流言蜚语的困扰。
    至于到底为何会觉得如此愧疚,又为何不想见她被任何人,哪怕是他的母亲欺负, 他依然不明白, 或者说, 隐有猜测, 却不愿深想。
    这种隐于水面之下, 有所波动的感觉, 已经令他感到一种无法掌控的不安。无法, 只能凭本能行事。
    秋芜也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他对她似乎一点点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