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长宁殿中摆了膳,有今日猎的野物,好几位郎君都在,太子殿下请九殿下一道去尝尝。”
    元烨慢慢收回手,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转头看着康成,愣了一瞬,才点头道:“知道了,公公回去告诉太子哥哥一声,就说我换身衣裳就去。”
    秋芜长长舒一口气,与康成对视一眼,没有跟着进正殿,示意福庆去替元烨更衣,又嘱咐竹韵一会儿跟着去长宁殿,自己则转身回屋去了。
    一见到康成,她就想起来了,昨日元穆安吩咐过,今夜待元烨睡了还得去见他,她得趁现在先养养精神。
    况且,想起方才与元烨之间那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形,她实在不想继续面对他。
    康成站在石径上,眼睁睁看着这二人分去了不同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要知道,方才太子殿下站在那扇树枝掩映的窗边,看向这里情形的眼神冷得像风刀霜剑,恨不能将人一刀刀割开。
    依他看,秋芜在九殿下身边横竖是呆不长了,若再惹太子不快,谁也说不准太子会做什么。
    趁无人注意,他抬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转身快步回了长宁殿。
    不一会儿,元烨换上舒适的常服,从正殿出来,朝两边看了看,没再看到秋芜的身影,面上闪过一丝迟疑,最后并未追问,带着福庆和竹韵去了长宁殿。
    长宁殿正殿外的庭院里,七八张食案依次排列,正中燃着火炉,炉上架着烤得滋滋冒油的猎物,看样子是一头羊。
    两个太监围着火炉,一个转动火上的羊,另一个拿着火钳拨弄炉中的炭。
    元穆安与另外几个二十来岁的郎君已各自坐在食案边,饮食谈笑。
    若换作以往,依他的性子,这几个年轻人提出来要开一处席面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婉拒。
    今日,他却点头同意了。
    大半年过去,朝野上下、宗室内外,已很少再有人提及他半年前宫变弑兄一事,这与他利用人心,扭转局势脱不了干系。
    这些年轻人涉世未深,心智不坚,最易被激怒,也最易被改变。
    偶尔几次同席、同行,就能让他们放松警惕,渐至淡忘从前的义愤填膺。
    就像现在,他看起来表情如常,偶尔与底下的郎君们说一两句话,眼神里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冷漠与不耐。
    而旁人即使与他相处了许久,仍旧不清楚他的秉性,只当他与往常一样,不轻易开口与他们交谈,能容他们坐在此处,已是一种认可和看重。
    今日答应他们的请求,似乎是因为他还有私心。
    见元烨来了,有两个人笑着问候两句,指着最后一个空位道:“九殿下快请坐吧,是我们失礼了,未等九殿下来就先吃起来了。”
    “无妨,是我来迟了。”元烨笑着应一句,大步行到紧邻着元穆安的那张座上坐下,冲他行礼,“太子哥哥久等,九郎惭愧。”
    元穆安略一抬手:“无碍,坐吧。”
    有人道:“快送一碟炙兔腿过去——九殿下,这是方才才炙烤的,我们特意留了一碟,应当还热着。”
    听到“兔腿”二字,元烨的表情有些许变化,直到竹韵接过旁人递来的酒壶替他斟了一杯酒后,他才回过神来,举箸夹起碟中被切成一片一片的炙兔腿,蘸了些蘸料,送入口中。
    是围场中猎来的兔子,每日奔跑跳动,各处觅食,因此肉质紧实,再加上又是当场宰杀、炙烤出来的,吃进口中,鲜嫩多汁,十分美味。
    元穆安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问:“如何?”
    元烨不疑有他,点头道:“味道极好,与平日在宫中吃到的炙肉都不一样。”
    元穆安面上闪过淡淡的笑意:“你若喜欢,一会儿就再让人弄些。”
    他说着,拾起案上的酒杯轻啜一口,状似不经意般又添了一句:“这是靺鞨一带人常饮的烧刀子,性烈似火,许多人一杯即倒,你年纪还小,若喝不惯,就让他们换西域的葡萄酒吧。”
    元烨正是急着证明自己已是男子汉的时候,越是这样说,他越是想尝尝,于是道:“太子哥哥,我不小了,哥哥能喝,我便也能喝。”
    说着,捧起酒杯,想也不想就一饮而尽。
    火烧刀刺一般的呛辣顿时顺着喉管直窜入腹中,激得他眉头紧皱,忍不住咳了两声,连连道:“快给我倒水!”
    众人见状,不禁笑起来:“九殿下,这是烧刀子,可不能这样喝,只能小口慢饮。”
    竹韵不知他的反应这样大,急忙倒了杯水递过去,却没拿稳,与他来接的手撞在了一起。
    小半杯温水从杯中洒出来,落到食案上,沿着光滑的漆面流淌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角。
    “求殿下恕罪!”
    竹韵吓了一跳,赶紧在一旁跪下。
    元烨没心思理会她,大口饮下余下的温水,又吃了一口才呈上来的槐叶冷淘,这才觉得好多了。
    “好了好了,你起来吧。”他冲竹韵挥挥手,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回去取一件外袍来。”
    竹韵应声退下,匆匆往永安殿去了。
    一旁的福庆正要上前伺候,元穆安却忽然道:“九弟,你身边的宫女年纪都太小了些,做事不够稳重。”
    元烨以为他又要像清早一般,斥责永安殿的宫女,连忙道:“太子哥哥,还有秋芜呢,她做事周到,平时对他们的约束并不放松,待我更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