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段无错的错觉,他莫名听出了几分哄人的调调。他诧异地看了青雁一眼,青雁的视线已经越过了她,落在窗台上摆着的那两碗鸡丝粥。
    哦,应当是错觉。
    青雁没有仔细绾发,只是松松垮垮地编了一个麻花辫在背后,然后抱着好大一碗的鸡丝粥,在后院摆放的一套石桌石凳那里吃。
    她忘了拿勺子,便不用勺子,双手捧着白瓷大碗,咬着碗边,小口小口却快速地喝着。
    段无错取了粥和勺具,在她对面坐下,一边不紧不慢地搅着还有些烫的鸡丝粥,一边瞧着她的吃相,忽然问:“你小时候是不是饿得厉害?”
    “咳咳咳……”青雁赶忙把白瓷大碗放下,把脸偏到一边咳个不停。
    段无错欠身,递给她一方干净的帕子。
    青雁用帕子小心翼翼地去擦溅到嘴角和手上的粥,她低着头,浓密倾垂的眼睫遮住了她眼波流转的眸子。
    段无错好似漫不经心地随意一问,视线也没有落在青雁的身上,径自尝了尝粥。
    擦完了,青雁抬起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段无错。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再低下头,双手搭在膝上攥了攥衣料,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段无错从容不迫地瞧着她,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青雁未开口,先轻叹一声,再委屈地小声开口:“是。若是真的受宠,也不会被当成棋子远嫁和亲……”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吧嗒”一声,眼泪落下来,落在石桌上。
    段无错的视线越过手中捏着的瓷勺,望向石桌上的那一滴泪,神色莫测。
    青雁吸了吸鼻子,努力压抑着哭腔,小声说:“小时候他们因为我长了一双紫色的眼睛说我是妖怪……他们还想烧死我……呜呜呜……”
    这借口,多好呀。
    青雁泪眼朦胧地去瞧段无错脸上的表情,可她实在看不出来段无错有没有信。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说:“殿下,你会不会也因为我的眼睛觉得我是妖怪?”
    段无错瞥了一眼她的眼睛,说:“是挺难看的。”
    然后他便没有再说什么,继续不紧不慢地吃着粥。
    青雁偷偷看了他一眼,用帕子擦了眼泪,也低下头继续吃粥。她心想兴许段无错只是随口一问的。
    两个人都没在说话,在简陋的小院相对而坐,食鲜美的鸡丝粥。鸡丝粥香嫩软糯,唇齿留香,直接暖到胃里。
    青雁吃着吃着,嘴角翘起来,整个人都跟着开心起来。
    段无错瞥她一眼,问:“今晚还想吃肉吗?”
    “咳咳……”青雁下意识的弓腰含胸。她咽下嘴里的粥,重新坐好,一本正经地说:“这里毕竟是寺庙,本公主身为女眷宿在山中不合适。一会儿闻溪来接我,我便回家去。”
    段无错“嗯”了一声,随口道:“回家去是更方便些。”
    这话明明没什么问题,可青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听出了些别样的意思来……
    闻溪知道青雁总是起得很晚,也没有很早来接她。她来寺里接青雁,还是那个叫做不妄的小和尚跑到后山的木屋告诉青雁。
    青雁临走前回头望向段无错。
    他坐在一张木椅上,微眯着眼,在晒太阳。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白得非比寻常。每当他眯起眼睛藏起那双漆眸中的深邃,那略微扬起的唇角让人觉得他温柔得一塌糊涂。
    青雁又想起太后。
    青雁想,如果她有这么一个漂亮儿子,一定会好好疼爱,绝不偏心,更不会让他受一丁点委屈。
    青雁小声嘟囔了句什么,转身离开。
    她以为自己声音足够小,就连身边的小和尚不妄也没有听见。可是院中的段无错却惊讶地睁开眼睛,有些奇异地望向青雁的背影。直到青雁的身影看不见了,他才莫名轻笑了一声。
    他听见了。
    ——她说:“太后这个乌龟王八蛋。”
    回去的马车上,青雁明显比来时开心许多。每当她想对闻溪说些什么的时候,对上闻溪那张板起的脸,只好把话咽下去。
    她掀开垂帘向外望去,当路径一条小溪时,她让马夫停车。
    青雁跳下马车,步履轻盈地跑到小溪边,蹲下来,双手捧起一捧溪水,凑到面前闻了闻,清凌凌的溪水从她的指缝滴落。
    “你在做什么?”闻溪板着脸问。
    “我在闻溪呀!”青雁弯起眼睛,笑得灿烂。
    闻溪一怔,对着她这张让人生不起气的脸,沉默了。
    青雁任由手心里的溪水流尽,她拽了拽闻溪的袖子,特别真诚地说:“我那日态度不好语气不对,闻溪姐姐不要生气。好不好?”
    闻溪板着脸,一言不发。
    青雁眨眨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闻溪悄悄移开视线,实在是不想对上她这副无辜惹人怜的小模样。
    青雁的眼底生出一丝得逞的笑。她也不再逼闻溪,主动拉起闻溪的手,说:“走啦,咱们回去。我上次听白管家说有一家的卤肉特别香,咱们等会儿先去买了再回府……”
    闻溪任由青雁拉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默默听着她的喋喋不休。有点聒噪,偏偏声美又甜。
    闻溪的脚步忽然顿住,反手握住青雁的手,猛地一拉,将她拉到身后。她眯起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